严清下意识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的眼镜。
岂料年轻男人迅速将眼镜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在他身边低声说“一会再还你。”随即根本不给严清多余的反应机会,转身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欲盖弥彰地用普通音量说了句“我看你这眼镜挺有意思的,我玩玩。”
严清“”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打一架斗个法
好气
他瞪了这个抢了自己眼镜的陌生男人一眼,负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们最多还能在这多花十分钟。”
话落,似乎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转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没有多少人能对长得好看的人恶言相向,即便是见惯了娱乐圈水准的脸,在座的一些人仍然一瞬间因为严清摘下眼镜后突然的颜值提升出神了那么一瞬间。
严清眨了眨眼,脑海中印刻着那句“十分钟”,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好立刻走上前轻轻鞠躬“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
他咽了咽口水,双唇清张,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刚从丰年工作室辞职,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因为钟丰和剽窃了我的创意。”
他不再留有余地,直接用了“剽窃”这个词。
“西北海神话是我一个月前突如其来的灵感,我经常做梦梦到这样的世界,所以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将它写下来,在几天前说给当时还是我老板的钟丰和听”青年的声音悦耳异常,没了金框眼镜遮挡的面容透露出卓然光华,像是连绵不绝的花海一般赏心悦目。
他言简意骇地说完了前因,“起因就是这样,所以我站在了这里。我知道要证明一个创意的源头并不容易,西北海神话在这之前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稿子,所以我准备了另一份全新的上古神话构思,我希望您和各位能考虑一下它。”严清从兜里掏出笔记本,打开第一页,就着思路介绍了起来。
这是一份准备不完全、连雏形都算不上的构思。一切模糊的概念还在他的脑子中,还不等他抽丝剥茧编织而出,此刻就要面对所有业内人士的审视。
可就在构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一切还未成形的模糊想法却突然有了清晰的模样,本子里写下的内容很快就说完了,可严清却没有停。他的一切思路仿佛都自然而然,完整的世界构建在他的脑海中。
陆远星抢了严清眼镜的年轻男人修为自然是比不上耿一淮和陶宁的,他并没有察觉到严清身周那愈发凝练的幻境世界力,只是认真听着严清的叙述,时不时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无谓的笑。
十分钟早就过去了。
青年讲故事时的声音似乎有种让人不想停下或者打断的魔力第一次听严清将西北海神话构思的钟丰和是如此,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也是如此。
话音终了,会议室内荡出轻轻的回声,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严清抬起袖口,擦了擦额间因为紧张沁出的冷汗,安静地等待负责人和其余诸人的反应。尽人事听天命,他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了,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足足过了十几秒,负责人抬起手,用力鼓了三下掌。
“很精彩。”他说。
严清睁大了眼睛,清澈双眸涌上星河般悠长璀璨的明光。他的声音带着惊喜“您的意思是,我的这个创意可以”
“不。”负责人短短一个字再次将严清的心提到嗓子眼,下一句却又将这颗心重重地放下,还给这颗心盖上了暖和厚实的毯子,“不是这个创意。我想同时签下西北海神话和目前这个没有名字的创意,不知道严先生愿不愿意”
严清一愣。
烈火烹油,鲜花簇锦。
一朵朵烟花在冰雪中绽开一般,似是昏暗天穹被撕开一层流淌的星河,如此这般又这般如此地堆着沸沸扬扬的烈火时,严清怔了怔,不假思索道“西北海神话的著作权问题”
制作方负责人了然地笑了笑“如果在听第二个构思之前,严先生问我可不可以放弃丰年,我兴许会站起来送客。但是在听完第二个构思之后,我相信严先生拥有这个能力。每个编剧、每个作者的手法和习惯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有迹可循的,我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什么东西来自什么样的手法和思维,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有这个分辨能力。”
陆远星全程安静听完,一手慵懒地甩动着手上的圆珠笔,一手拿着严清的眼镜,随意地点头道“我也赞同。”
严清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急促,他嘴角已经不自觉咧开了笑容,理智却又让他保持清醒“您的意思是”
“这个圈子,不论是演员、导演还是编剧,都是看天赋的。我认同严先生的天赋,并且抛出签下这两个构思的橄榄枝,如果西北海神话会有后续著作权和版权问题,一切官司横越负责。”
严清感觉自己突然踩到了云端。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亦或者是有天赋的。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和其他人类、其他妖族一样,每一天都在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发生的每件事都在告诉他,他有多么的普通。
当成功接二连三地堆在一起凑成了个大家伙直接怼到他面前时,他不能免俗地激动着、欣喜着。
是那副被那个年轻男人摘掉的眼镜的原因吗严清不清楚,却又有些清楚。一开始目光都是附着在他脸上的,可是后来,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拉倒了那个缈缈苍苍的世界中,那个完整构架的上古神话中。
直到敲定签合同的时间,横越众人起身鱼贯而出,严清仍然因为成功来得太突然而有些飘忽。他心不在焉地走出会议室的门,走在前头的项目负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说“对了严先生,除了卖出这两个剧本,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横越签约吗”
“诶”严清以为是签约横越当编剧。他好像记得,这家影视公司从来都是外包编剧,不自己养编剧的吧
负责人却笑道“横越有经验老道的经纪人和接触业内一流影视资源的机会,自制剧也会给公司内部演员很多机会。你要是出道,我们一定捧你”
对方说完,拍了拍他的肩,留给他一句“好好考虑啊”就转身走了。
严清“”
怎么突然和他说出道
他根本没想过演戏这方面的事情
“喏,”陆远星和他擦肩而过,将眼镜递还到了他的手中,挑眉道,“我都说了嘛,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戴这玩意干什么不要暴殄天物啊小可爱。哦对,你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行为很不满,我叫陆远星,横越的股份持有者兼签约演员,欢迎你来当我的黑粉泄愤,不客气。”
今天心情跌宕起伏又伏起宕跌的严清“”
对方不由分说不争得他同意就摘了他的眼镜,这个行为又似乎真的帮到了他。他气也不是,谢也不是,只好鼓了鼓腮帮子,咬了咬牙,同手同脚地快步离开了。
身后传来陆远星哈哈大笑的声音。
严清近乎小跑着走出横越大门,却在看到一旁靠着墙的身影时脚步一顿没想到男人居然直接在门口等他等到了现在。
耿一淮一直在外面等他吗
严清突然升起一丝微妙复杂的心情,他拐了个弯,直接冲到了男人的面前。
他完全忘了自己和耿一淮之前的那些来来往往,下意识就直接抱了上去,双手环着对方,尾音上扬“耿先生,谢谢你带我来呀我成功了”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伸出了放在外衣兜里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
小花妖的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条缝“制作方不仅放弃了和钟丰和合作,还愿意和我同时签下两个合同。我的房租不用愁啦,我的创意也不会被别人用了”
耿一淮微微低着头,冬日暖阳撒下的碎金勾勒出他天然雕刻的轮廓,他轻笑一声,道“恭喜。”
他们离得极近,严清微微倾着身子依靠在耿一淮的身上,却又抬着头,额头近乎贴上了耿先生的唇。对方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流入他的耳中,他耳侧不由得一痒,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严清“”
他立刻站直,从耿先生的怀里跑了出来,脖颈和脸颊全都染上了云霞一般的绯红。他嗓音都有些虚“啊我刚才、刚才太激动了就”就下意识抱上来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他和耿一淮此刻没有任何关系,说出来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下意识做的事情是抱上来了。
他只好含糊地将“抱上来”这几个字说过去“就了,抱、抱歉”
他那施过法的眼镜还勾在手上,那张脸毫无遮挡地近距离映入耿一淮的眼帘,带着窘迫的神情,蔓延的绯红让人寻着修长的脖颈线条往下看去,一路看到被衬衣领子遮挡的锁骨处。
耿一淮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好心提醒道“眼镜怎么不戴”
严清立刻回过神来,三下两下拨开两处镜腿悬挂着的细链子将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耿一淮已经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了,严清此刻突然不用赶稿,不知道该不该和耿一淮告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昨天你把我带回来,”耿一淮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我还没答谢你。走吧,去吃饭。”
严清双眸一亮因为付不起钱,他好多餐都没吃了,错过好多次品尝人类美食的机会。
耿先生真好
严清此刻心情大好,不自觉话多了起来,一连串说了好多方才进横越发生的事情,除了陆远星那令人讨厌又无可奈何的举动,严清将所有经过都复述了一遍。
耿先生秉承惜字如金的原则,中途只是点点头,或者音节简单地回应一声“嗯”。
待到两人走到车前,耿一淮打开驾驶座的门,突然状似随意道“你刚才含糊过去的那几个字,是抱上来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话说完,耿先生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耿先生,脸色淡然地坐到了驾驶座上。
严清刚褪去没多少的绯红却直接回来了。
啊啊啊
他还是决定收回耿先生的“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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