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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锦绣缘》
    蒋悍出事的事情先传到了蒋悍手底下的人。

    但却被程绽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半点风声也冒不出来。

    蒋家的人除了蒋弥,都是在事发好几天之后才知道的。

    蒋蔓自然也知道了,她明白现在蒋弥重伤刚愈,决不能透半点消息过去,要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于是她咬着牙,红着眼去程绽那里质问。

    “我大伯呢,大伯呢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蒋蔓直接推门而入,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拦她。

    程绽声音沙哑,眼下泛着青,身形愈发瘦削,“已经派大批人手去搜寻了。”

    “搜搜什么搜尸体吗”

    蒋蔓气昏了头,眼里含泪倒退几步,声音拔高道“我要告诉蒋弥去,我要去找大伯”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程绽站在她身后,声音泛着前所未有的凉,声音轻缓,“站住,你要是敢告诉他,你自己掂量后果。”

    只不过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罢了,蒋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愣在原地迈不动步子,寒气顺着她的脊梁蜿蜒而上,漫至四肢百骸。

    她牙关都在打颤,腿肚子发软,险些站不住身子,“所以呢,你准备瞒他一辈子是吗”

    程绽身形微微踉跄,却又挺直脊梁。

    “他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他会找到一个最好的办法,会有的,会有的,程绽这么告诉自己。

    蒋蔓回去之后,又哭又闹,但却没去蒋弥那里闹过分毫,动静都没传出去,外人只以为蒋蔓又在家发大小姐脾气了。

    而蒋弥则在家里继续调养着身体。

    他自然不知道蒋悍出事的事情,也不知道蒋蔓大闹的事情。

    这平常日子里蒋蔓总会过来陪陪他,可蒋蔓也好几天没有再过来了。

    蒋弥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也觉得无所谓,他只是想以蒋蔓那个性格,估计也没什么耐心一直过来这陪着一个伤护。

    倒是程绽来的愈发勤了。

    有时候是带着补品,有时候是带些新鲜玩意过来。

    这日午后。

    程绽又过来登门拜访了,但却没看见蒋弥的人。

    直到程绽被小丫环领到了后院。

    而蒋弥正靠在藤椅上,手上拿着本半垂的书,显然已经是睡着了。

    自此蒋弥受伤之后,他总是容易犯困,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会睡过去,蒋宅的人都不会去打扰他,顶多是上前去盖一件薄毯子。

    外面日头刚好,蒋弥靠着的位置上面就是葡萄藤架,茂密的繁枝绿叶遮住了刺眼的日光,唯剩融融的暖意。

    程绽静静站在一旁,只远远的看着,始终没有上前。

    院子里面安静极了,唯有阵阵清风浮动,带起撩人的桂花香萦绕鼻间。

    直到,蒋弥的唇间似乎什么轻触到,微微发痒。

    等蒋弥醒来的时候,那股痒意好像犹在唇间。

    他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怔忡的坐了一会,倒是什么都没有多想,合上手里的书,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

    却没想到在厅堂里面却看见了程绽。

    蒋弥愣了愣,程绽这几天都是晚上才能抽空过来蒋宅一趟,从来都没有白天来过。

    他走上前去喊了一声,“程哥”

    程绽端坐那里,听到蒋弥的声音,立时回过头去笑了笑,“蒋少爷。”

    蒋弥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过去坐在程绽的对面。

    “程哥,你今天怎么得空了。”

    蒋弥拿起茶盏顺手给程绽倒了一杯水,然后抬头问他。

    程绽指尖扶正镜框,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双手搭在袍子上面,“最近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寻空过来看看你。”

    蒋弥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口水,“哦那程哥,你知道我爸怎么还没回来吗。”

    程绽搭在袍子上面的指尖微微一颤,平淡从容的道“蒋先生昨天刚传消息给我,说多留几天,处理一下老宅的翻修事宜,他怕打扰你养伤,于是就直接和我说了。”

    蒋弥皱了皱眉,这的确是蒋悍的行事作风,自此自己受伤以来,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再和自己说,只一直放家里养着。

    但蒋弥还是有事情要问的。

    “程哥,青龙帮会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最近他们还有什么新动作吗。”

    当初在华乐门闹事的那群人是谁,不用蒋悍亲自告诉蒋弥,外面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毕竟上次在华乐门,有不少人受了伤,其中不乏一些有权有势的客人。

    他们也知道青龙帮会就像一泡臭狗屎,踩了都嫌脏脚,于是许多人都把矛头对准了蒋家,毕竟是因为蒋家和青龙帮会之间有嫌隙,才会使他们无辜受累。

    蒋悍前段日子虽然什么都没有和蒋弥说,但蒋弥也能看出蒋悍处理这些麻烦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蒋悍回去老宅了。

    这些事情自然是落到了程绽身上。

    蒋弥怕程绽一个人忙不过来,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能帮上什么忙。

    程绽听完蒋弥的问话,微微叹气,“蒋少爷,青龙帮会的帮主连着副帮主已经在外逃窜许久,我们还没有找到人,但好在他们最近没有继续闹事了。”

    蒋弥担心程绽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情自责,于是安抚道;“没事,程哥,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程绽眸间波澜微起,却依然浅笑着“好,蒋少爷。”

    蒋弥偏头看了看外面,日暮渐起,天色也不早了,估计也快到吃晚饭的点了。

    他放下手里面的茶盏,“程哥,你晚上有时间吗,不然在这用完饭再走。”

    程绽似乎是没想到蒋弥这样问,他顿了顿,答应了下来,“有时间的,蒋少爷。”

    在蒋宅外面等了许久的程绽的司机一边看着钟表,一边心里焦灼的念叨着,自家先生怎么还没出来,等会还要去办事情呢。

    蒋宅里面,蒋弥和程绽坐在餐桌上。

    有丫环陆续端菜端汤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蒋弥看见了手边摆着的一碟子韭菜炒鸡蛋,忽然就想起当初的那个韭菜馅饼,不由得感到几分好笑。

    难不成自己当初被抬到医院里面之后,医生脱外套的时候,还掉出来一个韭菜馅饼吗。

    蒋弥下意识说了一句“程哥,被打的那时候我身上还揣着一个韭菜饼”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程绽苍白冷沉的脸色,微微一愣。

    后而蒋弥明了,因为不管是蒋家人还是程绽,似乎都对自己当初被打伤的事情耿耿于怀,像是一根刺一样碰都不碰不得。

    蒋弥对此倒是无所谓,与其说是释怀,倒不如说是不太在乎。

    毕竟现在也抓住了行凶者,而抓住逃窜在外的青龙帮会的帮主及其副帮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蒋弥看了看程绽愈发失神的脸色,轻轻喊了一声“程哥”

    程绽像回过神一样清醒过来,看着蒋弥道“没事,蒋少爷,你继续说吧。”

    蒋弥知道程绽还是放不下,就道“程哥,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关系了,我刚才是想说,当时我揣着那个韭菜饼是想给你尝尝的,毕竟我不喜欢吃韭菜,兴许你喜欢呢。”

    程绽顺着蒋弥的话问了句,“蒋少爷,那你那韭菜饼从哪来的。”

    程绽的本意不过是想和蒋弥聊聊天罢了。

    蒋弥却笑了起来,“是以前那个摆冷饮摊子的老太太给我的,她人很不错,我去买冰棍,她还送我一个韭菜馅饼。”虽然蒋弥不喜欢吃韭菜。

    程绽听到这话,愣住了,他动作僵在那里,右手里持着双筷子,许久才像找回了他的声音,程绽听见自己沙哑着声音在问。

    “蒋少爷当初华乐门的时候,你在华乐门外面”

    蒋弥不知道程绽为什么突然问,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是啊,怎么了,程哥”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到华乐门里面”你明明看见了当时的情况

    程绽本以为的时候,蒋弥就身在华乐门里面,但他现在才知道,蒋弥在华乐门外

    程绽垂在桌下的右手死死握紧,指甲嵌在手心里面,直到渗出血来,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他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甚至不敢去听蒋弥的回答。

    “可,程哥,你不是还在华乐门里面吗,我怕你出事”

    蒋弥话音未落,程绽却倏然站起身来。

    他冲蒋弥勉强的笑了笑,“蒋少爷,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蒋弥看着程绽急匆匆的逃开似的背影,有所疑虑,难不成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还没有解决吗。

    程绽脚步加快,一路来到蒋宅外面,坐上了自己的车后座。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头小鸡啄米般的点点,都快打瞌睡了,突然被这动静惊醒,傻愣愣的抬头想往后面看看。

    却听见了一声极冷的命令。

    “开车。”

    司机立刻清醒了,半点瞌睡再无,坐直身体,发动油门,开始专心开车。

    程绽瘫软似的半靠在座椅上面,手半掩住脸,盖住镜框,脖子高扬,喉结上下滚动。

    司机脸都吓白了,头偏都不敢偏,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横尸街头。

    直到过了许久,久到司机都快以为自家先生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若有若无的听见了一句低低的似乎含着无穷怨气的

    “白痴。”

    司机立马坐直了身体,也不敢细想自家先生说的究竟是谁,但他心里的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甚至猜都不用猜的。

    蒋弥在程绽走后,独自一人用完了晚饭。

    他在家里又呆了几天,蒋悍那边还是没有回来的消息,蒋蔓到现在也一次都没有来过了。

    蒋弥终日里呆在蒋宅也无聊的过分。

    他捧着本书窝在藤椅上面,从早就能窝到晚上。

    蒋弥皱着眉,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似乎不能在这样闲置下去了,哪怕出去转转也总好过终日在蒋宅呆着。

    他随口向家里的小丫环问了一句,这冬城可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去处。

    被蒋弥问话的小丫环才十二三岁,性子最是活泼的时候,小丫环放下手里的铁皮水壶,仔细的思考着。

    蒋弥一指对面的沙发位置,“坐下慢慢说。”

    小丫环知道蒋弥人好,没脾气,也不像别家的下人那般害怕主子,稳稳当当的就坐在了蒋弥对面。

    小丫环掰了掰手指,“嗯,有茶馆子,放映厅,听书的,还有戏园子”

    蒋弥半掀起眼皮,手支着额头,看向小丫环,“戏园子”

    小丫环点点头,“少爷,你不知道吗,这冬城便是戏园子最多了。”

    蒋弥原身里面的确没有去过戏园子的记忆,就连蒋弥本人也没去过戏园子,顶多是电视上看一看,可这种时代的戏园子与现代的当然有所不同。

    蒋弥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趣。

    “那你知道,这冬城哪家戏园子最好玩吗。”

    小丫环闻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亮,“少爷,我知道,我知道是城北那家戏园子最好玩”

    蒋弥点点头,把小丫环的话记了下来。

    他自己也知道,最近这个节骨眼上,冬城不太太平,但如果只是悄悄出去,应该也是可以掩人耳目的。

    这么想着,蒋弥唤来蒋家的专属司机,告诉他要出门一趟。

    蒋家司机张嘴就是劝,“少爷,近日还是不要出去了,还是先等老爷回来再做打算吧。”

    蒋弥安抚他,“没事,就我们两人出去,不必闹出动静来,就没什么关系的了。”

    蒋家司机再三劝说,但还是心疼自家少爷,也明白自家少爷自受伤之后就没出过门。

    从医院一直呆着之后,又回家一直呆着,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蒋家司机最后还是松了口。

    “那好吧,少爷。”

    蒋家司机原本想去和程绽知会一声,但却被蒋弥拦了下来。

    蒋弥想着要是程绽知道自己要出门,指不定会因为担心闹出多大的阵仗来。

    蒋弥露出手上戴着的腕表在蒋家司机面前轻轻晃了晃,“不用告诉他的,我们就出去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回来了。”

    蒋家司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蒋弥。

    于是,蒋家司机静悄悄的开车载着蒋弥一路往城北的戏园子过去了。

    去的时候,人还算多,蒋家司机先下车去戏园子里掏钱要了二楼的一间开窗的房间。

    那房间开了窗之后,就能看见一楼院内搭着的大戏台子。

    蒋弥戴上宽边礼帽,掩住大半张脸,迈步往二楼走了过去。

    蒋家司机则陪同在他身后。

    戏园子的客人大都忙着喝茶听戏,也没人留意到蒋弥。

    等蒋弥来到房间里面刚坐下不久,就有肩膀上搭着毛巾的跑堂的过来了。

    与一楼那些还要自己去买茶的客人不一样,二楼的房间里面自动就会有人送茶水瓜子过来。

    跑堂的拿毛巾一抹桌子,麻利的放上几个瓷碟,然后笑呵呵的对蒋弥和蒋家司机道“二位要是缺茶,缺东西了,只管喊我一声。”

    蒋家司机点点头,“行,你出去吧。”

    跑堂的又乐呵呵的带上门转身走了。

    蒋弥推开窗子,就看见底下的戏台子上面的人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蒋弥对戏曲没了解过,自然也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作为一个外行人,他看看热闹就够了。

    底下不仅有客人,戏子,还有扫洒的小工。

    蒋弥将视线随意的一瞥,似乎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戴着顶违和的瓜皮小帽,灰皮长褂子,身材瘦小,面色恹恹,泛着青黄。

    蒋弥眼力很好,他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貌,不禁皱起眉头来。

    那人是原书女主周初之

    他看着周初之弯着腰不停地扫着瓜子果皮,不由开始思索,原书里面,哪怕薛盟傍上了蒋蔓,把她丢开之后。

    周初之似乎日子过的也还不错,毕竟她心地善良,长的也算清秀,身边有不少的人愿意帮衬她一把。

    如今怎么却在戏园子里做男装干扫洒的活计了

    原书男主薛盟呢

    蒋弥手指搭在窗沿边上轻轻叩了叩,难不成薛盟重新傍上了什么富家千金,又把周初之一把丢开了,还是说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吗。

    蒋弥想了想,对身边的蒋家司机说了几句什么。

    蒋家司机点点头应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自家少爷究竟要干什么,但他只管遵循就好了。

    蒋弥看着蒋家司机从楼上下去,走到院子里面,把周初之喊到一边,对着周初之说了些什么,还给周初之塞了一小袋子的钱。

    周初之云里雾里的把东西接了过来。

    蒋家司机见她收下东西,就又转身离开了。

    蒋家司机重新回到了二楼房间里面,对蒋弥道“少爷,事情办完了。”

    蒋弥点点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水来。

    不出片刻功夫,蒋弥房间的木门就被人敲了敲。

    周初之站在门外喊了喊“请问有人吗”

    蒋弥眼神示意了一下,蒋家司机就起身去开门了。

    蒋家司机打开了门,看向周初之,“姑娘,还有事吗”

    周初之手里拿着钱袋子,面色很是严肃,“你为什么说这钱是给薛盟的,你把话说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话刚说完,眼睛就瞥见了后面坐着的蒋弥。

    蒋弥面容平淡,“周小姐,好久不见,方便进来说话吗。”

    周初之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

    周初之坐在蒋弥对桌,脸色很不好,手紧紧握住,似乎咬牙强行压抑着什么。

    蒋弥疑惑的看她一眼,“周小姐,你怎么了”

    周初之像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倏然站起身来,“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们蒋家人言而无信,把我们迫害至此,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蒋弥立时皱起眉来,果然,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可能还和蒋家有关。

    他轻轻拍了拍桌子,“麻烦周小姐冷静下来,把话慢慢说清楚。”

    周初之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来,哽咽的道“阿盟的确是做错了,可哪怕这样,你们怎么能把他的两条胳膊打断呜”

    周初之眼泪越来越多,话都说不清楚了。

    蒋弥愣在原地,胳膊打断

    他紧盯着周初之,“周小姐,这其中绝对有误会,蒋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派人去把薛盟胳膊打断,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许是蒋弥的眼神过于坚定,周初之不由得停止哭泣,“除了你们还会有谁当天回去的晚上,阿盟就在路上被人打断了胳膊,阿盟平日里没与谁为仇做对过除了你们”

    蒋弥听完了周初之的话,也陷入了思考,如果照着周初之这么说,蒋家人倒的确是最有可能打断薛盟胳膊的事情。

    这事情可能不仅仅是巧合这么简单。

    蒋弥抬眸看向周初之,声音略重,“周小姐,我会想想办法帮你找到究竟是谁打断薛盟胳膊的,但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并不是蒋家做的。”

    周初之眼泪还挂在脸上,可她心里隐约的不由得有几分相信了蒋弥。

    蒋弥看周初之情绪稳定下来了,他让周初之重新坐下来,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蒋弥静静的听完了全部。

    “所以说,现在薛盟胳膊废了,终日躺在家里,靠你出门做工赡养他吗”

    周初之摇摇头,“要不是阿盟胳膊坏了,他不会那样的。”

    蒋弥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是吗,周小姐,很多事情你得自己想想清楚,但我刚才答应的话我会做到的,等我什么时候找到打断薛盟胳膊的人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

    蒋弥重新戴上宽边礼帽,蒋家司机跟在他身后一起下了楼。

    蒋弥坐上车的时候,蒋家司机看他一眼。

    “少爷,要不要让程先生帮忙查一下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去查的话兴许会要更久一点。”

    蒋弥顿了顿,但他想起了程绽最近要忙那么多的事情,这种小事还是不要去烦他了。

    想到这里,蒋弥摇摇头,“不用了,还是我们自己去查吧。”

    蒋家司机点头应下,也没再说什么了。

    蒋家司机载着蒋弥回到蒋宅,刚开到门前,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

    蒋家司机楞了一下,就喊了喊蒋弥“少爷,程先生来了。”

    程绽看着蒋弥从车上下来,冷沉的面色才有所缓和,从发现蒋弥消失不见的那一刻,他就心悸到了现在,心里暴戾疯狂的如野草般疯涨的情绪在看见蒋弥之后,被成功安抚了下来。

    程绽忍不住加快脚步来到蒋弥身前,声音里带着未褪干净的寒气,“蒋少爷,你去哪了。”

    蒋弥也有着些许被抓包的心虚感,“抱歉,程哥,我出去转了转。”

    程绽蹙起眉头,“希望下次蒋少爷出门之前和我说一声。”

    蒋弥知道程绽担心自己,上前安慰的顺了顺程绽的后背,“好的,程哥,我下次出门一定和你说一声,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程绽感受着蒋弥的动作,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蒋弥像想起了什么,顺嘴提了一句,“对了,程哥,你知道上次那个薛盟现在怎么样了吗。”

    程绽眸间微烁,垂眸敛起情绪,笑了笑,“蒋少爷,这我并没有了解过,怎么了吗。”

    蒋弥倒没有准备把薛盟胳膊被打断的事情告诉程绽,于是道“我就想起来,他们还差我五百大洋呢。”

    程绽点点头,也没再说话了。

    华乐门自上次之后,一直在翻新修整,都已经几个月没对外开放了,除了华乐门内部的员工除外。

    原本跳舞的舞女现在却皱着鼻子,不情不愿拿着扫帚正在扫地,算账先生踩着板凳颤颤巍巍地换着灯泡,后厨掌勺的师傅一边擦楼梯上的血迹,一边哎哟哎哟。

    大家伙有力出力,能帮则帮,毕竟,他们这么多人都指着华乐门过活。

    如果华乐门没了,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而忙碌的众人中间,却有一个穿着深色旗袍围着披肩的女人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各忙各的,似乎也没人留意她。

    她一个旋身,就从右手边的楼梯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基本上已经打扫干净了,东西都换了个遍,连个人也没有。

    直到走廊尽头走来一个端着盘子的男服务生,他看见了穿着旗袍的女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干嘛呢,苏蝶。”

    苏蝶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崴脚,但又立刻站直了,斜着狐狸眼,趾高气昂的道“我来拿我胭粉盒子的,虽然华乐门现在没有开门,但是刘先生指名要我过去陪他,我东西全落在华乐门了,不来这拿去哪拿”

    男服务生鄙夷的看她一眼,他自然也知道刘先生是谁,一个有钱有势的老色胚罢了,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呢。

    “那你拿完东西赶紧下去,三楼有贵客,你要是惊扰贵客了,吃不了兜着走。”

    苏蝶斜着狐狸眼冷嗤一声,“我晓得,用不着你提醒。”

    男服务生听到这话,也就没再说什么,从她边上擦肩而过。

    苏蝶直到男服务生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差点吓死她了,还以为被发现了。

    但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因为她闹着离职闹了许久都没成功,几个月前突然离了职都没什么人知道,而且后来华乐门出了那种大乱子,谁会管她一个小小的歌女呢。

    苏蝶冷笑一声,这华乐门压榨她这么久,走之前不顺点东西都对不起自己。

    苏蝶在华乐门任职的时候,是华乐门的头牌歌女,身价不菲,经常被三楼的一些贵客点着陪酒。

    所以她对三楼还是很轻车熟路的。

    她放轻脚步,悄悄摸到房间里面,看了看旁边的镶金摆件,哎,拿走,她美滋滋的塞进胸口,珍珠挂帘,可以,她伸手拽了几颗下来,放进包包里。

    她几乎转了一圈,把能拿的都拿了,她之所以可以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她上个月就已经买好了今天的船票。

    是去国外的,似乎是她那早死的爹突然出现了,给她寄了一封信,说愧对她们母女,要补偿苏蝶母女。

    苏蝶一想起这个就冷笑,她娘早死了,还什么母女,补偿孤儿还差不多。

    但苏蝶还是准备过去,因为这是她该得的。

    苏蝶美滋滋的收拾好自己,除了胸前鼓鼓囊囊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应该没人能看出来。

    她迈步溜出房间,见外面走廊并没有人,慢慢放下心来,她告诉自己,要自然的下楼,自然的离开

    突然,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里面传来笑声。

    那笑声很刺耳又带着浓重的嘲讽。

    可苏蝶除了那声隐约的笑声外,什么就都听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男服务生所说的贵客,不由得开始好奇,现在华乐门都不再对外开放了,还哪来什么贵客。

    苏蝶好奇心很强,心里猫抓似的发痒,要不,就稍微听听,反正船票是今天下午的,马上就能走。

    她这么想着,缓缓挪步过去。

    悄悄靠近那个房间。

    直到她终于靠近了那个房间的墙壁上面,附耳凝神细听。

    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着话。

    其中一个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管理华乐门整个场子的人,程绽。

    苏蝶向来不喜欢他,整天脸上挂着笑,假的要死,肯定伪君子一个。

    想到这,里面的人继续说着话。

    “哎呀,你还搜什么搜啊,那山崖那么深,绝对死透了,怎么,你还要过去补一刀不成。”

    苏蝶蹙起眉尖,这都什么东西,完全听不懂。

    然后那伪君子开口了。

    “我得给蒋弥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告诉那蒋大少爷说你把他爹给害死了,还准备继续再弄死他”

    苏蝶满不在乎的听到这里,然后

    她面色霎时就苍白了下来。

    什,什么害死谁蒋大少爷的爹蒋悍

    苏蝶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她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听见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脸没有擦粉都透着股死白。

    她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她勉强的扶住墙让自己站稳。

    得走得马上走会死的,会死的

    她大气都不敢喘,步子放的极轻,直到她来到楼梯口处,下到二楼,她才得以呼上一口气来。

    苏蝶靠着墙壁缓缓下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揪着衣领,像是一条脱水的鱼。

    她缓了好一会,腿上才能重新使上劲,她颤颤巍巍的下了楼去。

    像来时那样又悄悄的溜走了。

    等她走出华乐门外,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她不禁流了眼泪出来,更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擦干眼泪,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看不该看的,听不该听的得好好活着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愣在原地。

    蒋大少

    她想起来了,就是上次那个一句话就让自己顺利离职的男人

    她不禁有几分唏嘘起来,哎,那种大少爷日子也不好过啊,不仅爹被人害死了,自己也要命不久矣了

    等等,那个蒋大少爷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过她好像之前就见过的样子在哪见过呢

    苏蝶绞尽脑汁的想了想

    哦对了,她有一次喝醉酒,抓过一个小白脸的衣领子,好像就是那个蒋大少爷。

    啧,可惜了,这么好心眼的一个大帅哥就要死了。

    哎但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自己就要走了。

    苏蝶笑起来

    然后。

    她现在正抖着腿站在蒋家洋楼前面。

    苏蝶忍不住咬起了指甲,疯狂告诉自己,你疯了,怎么能去管这种事情这是你能掺和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那个伪君子程绽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啊啊啊啊

    苏蝶你疯了你疯了

    她忍不住在蒋家洋楼前发起牢骚来。

    直到,蒋家的小丫环看见了门口不停打转悠的苏蝶,过去问了问,“大姐姐,你在干嘛”

    这个小丫环就是当初告诉蒋弥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的小丫环。

    苏蝶吓得一抖,一咬牙破釜沉舟道“我找你们家大少爷有事”

    小丫环懵懂的点点头,“是吗,大姐姐,你进来吧。”然后小丫环拉开了铁门,让苏蝶进来了。

    小丫环最近和蒋弥混熟了,更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了,直接噔噔噔跑到后院喊蒋弥去了。

    “少爷,有漂亮大姐姐找你”

    蒋弥听见这话,愣在原地,什么东西,什么漂亮大姐姐

    他看了一眼小丫环,“你瞎说什么呢”

    小丫环瞪大眼睛,据理力争,“我没有瞎说,少爷你过来看看。”

    说着,就过来拖蒋弥。

    蒋弥无奈的被她拖起来,“好了好了,我自己走。”

    蒋弥走到大厅,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苏蝶,不由的凝滞住脚步。

    苏蝶勉强的挂着笑摆摆手,“蒋少爷,你好。”

    旁边站着几个喜笑颜开的厨房老嬷,还在窃窃私语着。

    “哎呦,瞧这俏模样。”

    “来找少爷的啊,是好事将近啊。”

    蒋弥默了默,还是准备先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于是他走过去,坐在苏蝶对面。

    他平静发问“怎么了。”

    苏蝶已经紧张到肚子生疼。

    “蒋少爷,这是大事,还请让无关的人出去一趟。”

    蒋弥看苏蝶凝重的面色不似作伪,思考了一下还是让家里的下人都出去了。

    现在大厅里面就剩下蒋弥和苏蝶两个人。

    苏蝶咬紧牙关道“蒋少爷,程绽害死了你爹,让你爹从山路上冲了下去,还准备害死你。”

    蒋弥原本无所谓的神色消失不见。

    他听见自己问道。

    “你说什么”

    苏蝶眼里忍不住含上泪来,抽噎道“我,刚才回华乐门听见的,真的蒋少爷,你相信我”

    蒋弥心脏一阵紧缩,原本愈合的伤口此时却突然泛着疼。

    他双目失去焦距,过了好半响才道“是吗”

    苏蝶现在慌的要死,“要不,你跑吧”

    然后她就看见蒋弥极轻的笑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告诉我,你不怕死吗”

    蒋弥心里总告诉自己,不能偏听偏信,不能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苏蝶含泪看着他,“因为你是个好人,我怕死,我当然怕死,但我已经买好了下午的船票,我等会就走了。”

    蒋弥听到这里,才像清醒过来。

    “哪的船票,几点的。”

    苏蝶不明白蒋弥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说了,“乌湾港口,三点三点二十。”

    蒋弥抬手看了看腕表,“你认识路吗。”

    苏蝶点头,“认识”

    蒋弥迅速找出蒋家的车钥匙来,“还有五十多分钟发船,我送你走。”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蒋弥又联想起前几天不过出门一个小时,程绽就过来了,那么现在蒋家的一举一动绝对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苏蝶狐狸眼里蓄着泪,不明所以的跟在蒋弥身后,“你要送我走吗”

    蒋弥将车从车库开出来,不顾蒋家众下人的询问,对着站在旁边的苏蝶道“上车。”

    苏蝶赶忙拉门上车。

    蒋弥被苏蝶一路指着开车到了乌湾港口,去的路上,天上乌云翻滚,泛着浓重的黑,隐隐有要下雨的倾向。

    等到地方的时候,大船已经停泊在港口台子边上了。

    离发船还有十几分钟,已经陆续有人检票上船了。

    蒋弥把苏蝶送到台子边,就没再过去了。

    “走吧。”

    苏蝶挎着小包,怔愣在原地,“你不走吗”

    “不走。”

    蒋弥静静道。

    苏蝶咬紧下唇,“你不要命了吗。”

    蒋弥看她一眼,“这世上总有比命重要的东西。”

    苏蝶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往前迈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要不你走吧,我把船票给你,你是留洋回来的大少爷,有大好前途我,我不过是个臭婊子而已你活着比我活着好。”

    苏蝶看蒋弥朝自己一笑,那笑里奇异的带着些许暖意。

    然后他说,“走吧。”

    后来,苏蝶才知道那笑是告别,是最后的告别。

    她一抹眼泪,咬咬牙,从包里摸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递给蒋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弥目送苏蝶走远,接着掀开了手绢的一角。

    那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蒋弥没想到雨会下的这么快。

    冬城的天霎时昏沉了下来,云端处雷声嗡鸣,远处海面上被雨滴砸的波纹荡漾,吹来的风都带着咸腥味,泛着寒凉。

    蒋弥上身就穿了一件白衬衫,现在还有点冷。

    瓢泼大雨砸了下来,地上水花四溅,脏水横流,把蒋弥的裤子上面都溅到了星星点点的污迹。

    港台的人纷纷四散离开,寻地方避雨去了。

    但好在蒋弥的车箱里面有一柄黑色大伞。

    蒋弥把伞撑开,静静的伫立在无人的港台上面。

    直到远处开来了几辆黑色老福特车过来。

    蒋弥意味不明的轻轻笑了笑,果然如此吗

    程绽从车上快步下来,连伞都没带,蒋弥看着程绽在雨中焦灼的环顾四周,直到蒋弥和程绽两两对视。

    程绽以为自己了解蒋弥。

    可如今隔着雨幕他却丝毫看不出蒋弥在想什么。

    程绽面上不再是如往常一样游刃有余的笑,这次他笑的有些勉强。

    “蒋少爷,回去吧,现在天凉。”

    蒋弥拿着把大伞,身上倒没有淋什么雨,反观程绽,雨水打湿了他的袍子,模糊了他的眼镜,额发垂在瘦削的脸颊旁,看着极是狼狈。

    蒋弥有点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

    不管他信不信,真相已经在自己眼前昭然若揭了。

    他听见自己静静的问。

    “程绽,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

    只是极平静极寻常的问了一句,仿佛他只是在问程绽热不热一样。

    程绽站稳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告诉自己,他只需要再骗蒋弥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谎言似乎早已变成嵌在程绽骨血之中的毒瘤,抹不掉,剔不除。

    程绽现在无法再说出真话来了,他心口处仿佛被荆棘缠绕收束般生疼起来。

    程绽颤抖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指尖,仔细地擦干净镜框,以便让他更真切看清蒋弥“蒋少爷,虽然不清楚你知道了些什么,但那一切我都可以解释,那都不是真的。”

    蒋弥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竟然会那么相信这种人。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蒋弥又开口问道,“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程绽像被人抽去了脊梁,差点软了腿跌倒在地,旁边的司机赶忙搀扶住他。

    却被程绽踉踉跄跄的用力拂开,“蒋弥,现在还在搜人,结果还没有出来。”

    “所以,你参与了吗”

    程绽听着蒋弥的话,愣愣的站在那里,面上罕见的出现无措。

    他下意识想找借口

    但蒋弥又开口了。

    “程哥,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参与了吗”

    程绽用手抹了一把脸,已经不知道手上的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应该是雨水吧,毕竟,程绽从没掉过眼泪。

    他挨过饿,受过打,从生死边上淌了过来,却从没哭过,仿佛他天生薄情,不在乎这世上的一切包括自己。

    一种叫绝望的情绪席卷了程绽的全身,他喉咙处难以抑制的冒出腥甜味来,他现在倒宁愿自己永远的成为一个哑巴。

    “我参与了”

    他听见自己张口说道。

    “是吗”蒋弥喃喃着。

    程绽离他远了,自然没有听见这句话。

    直到蒋弥掏出那把苏蝶给他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程绽。

    程绽那瞬间微微睁大了双眼,然后却在原地站定,程绽身边的手下人惊呼一声,立刻就要有所反应。

    但程绽一个挥手止住了他们的所有动作。

    程绽心中仿佛有所释然,也好,死在蒋弥手里是程绽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

    蒋弥左手举伞,右手持枪。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

    当蒋弥手指搭在扳机的那瞬间,程绽司机似乎明白蒋弥真的会开枪,司机上前一把推开程绽。

    子弹射在一旁,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但程绽身后却传来一声枪响。

    程绽心脏骤停。

    那刻,程绽眼前一片黑暗,等一切再映入他的眼帘的时候。

    他只看见了蒋弥胸口处的一点猩红,像绽开的血花一样。

    “蒋弥,蒋弥”

    他嘶吼出声,装若癫狂,眼镜掉在脚下却无暇顾及,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因为太急狠狠摔了一跤,又赶紧抬头爬起。

    似乎这短短的的路已经把他这一生的路都走完了。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顺着面庞一滴滴掉落在地,他后悔了,他后悔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当他把目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时候,他就错了

    他只求蒋弥可怜可怜自己,他不在乎生死,他只在乎蒋弥。

    这是他到了现在才明白的事情,有血从程绽唇边渗出,他抬头看过去。

    蒋弥站在高台子上面,身后便是汪洋大海,蒋弥那瞬间甚至连疼痛都察觉不到了。

    右手的枪掉落在地,左手的黑伞被狂风卷远,有海风撩起他的衬衫下摆,他仰躺着坠了下去。

    坠下去的前一刻,蒋弥看见的唯有程绽破碎的疯狂面容。

    蒋弥坠入海中,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星星点点的血色漾在水中,转瞬即逝。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他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刺耳报警声。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生命危险,将启用”

    剩下的话便被海水一同吞没了。

    那年。

    冬城的蒋家大少意外坠海,生死不明。

    想来,不过也才年满二十。

    不知是蒋家的哪位抽什么疯,强迫冬城禁运船只。

    日日夜夜派搜接船去海里捞人,最后都快去抽海水了,可别说是尸体了,就是连块衣角都捞不着。

    黑子是住在乌湾港口的一个小孩,他不知从哪天起发现港口台子上每天都会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斯文,带着眼镜,像教书先生一样。

    这让黑子有点怕他,看见他时总避的远远的。

    可这人也奇怪,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每天都会来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

    一日,黑子胆子大了,稍稍的离他近了一点。

    才发现那人形如枯槁,瘦的吓人。

    黑子又被吓到了,再不敢靠近了。

    直到过去了好几年。

    黑子也才终于习惯了那奇怪的人每日站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