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冬城,督办公署警察前厅内柜台前。
“你晓得不,过两日接任的就过来了。”
有人坐在椅子上,一边喝酒一边道。
“上任引咎辞职,怎么也要把空填上啊,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旁边另一人手持烟杆,吞云吐雾着,神色很是无谓的答话道。
“可你听说了吗,来的是个年轻的,好像才二十多”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桌子就被人敲了敲。
再抬头时,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白净面皮,眉细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我钱包丢了,你们能帮我找找不”
“啥,你说啥”
接着,柜台前的那人嘴又一瞥,“别捣乱啊,趁我心情好赶紧滚省得我把你送局子里面去。”
旁边的人则继续抽烟。
年轻小伙搔搔头,转身喊了一声,“哥,他们不称职啊,都不帮我找钱包,果然这警察厅就是个摆设啊。”
柜台前的那人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厅门外又进来一人。
那人个高腿长,宽肩窄腰,行进间气势不凡。
眉目深邃,桃花眼低垂,面上无波无澜。
柜台前的那人怒色更甚,拿出警棍,大跨步走了出来,“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上来就要先给那个年轻小伙一棍。
却不想被年轻小伙轻飘飘的抓住手腕,一拳头捣中左肋。
“哎呀,你不行啊。”
年轻小伙出手迅猛,面上却依然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模样。
被打的那人警棍掉落在地,佝偻着腰,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
剩下一个柜台前抽着烟杆的,此时终于神色惊惶的站起身来,“你干什么”
年轻小伙笑嘻嘻伸脚碾着脚旁的人,“你们真没眼力见,门口站着的那位不晓得是谁吗”
“我管你他娘是谁”
那人被碾在脚底下还在不甘示弱的瞎叫唤着。
“那位可是新任冬城督办公署警察厅厅长,蒋弥。”年轻小伙笑眯着眼道。
旁边两人皆是一愣,他们哪能想到这厅长怎么突然就来了。
蒋弥看似也习惯了那年轻小伙的作风,只冷淡道“何槐,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的。”说着,把手里的档案袋子直接抛了过去。
何槐利落接住,从中掏出一张任职证明来,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发出脆响。
“看见没盖了章的,以后长点心眼吧。”
说完,他一撇头看见蒋弥往里面直接走去,赶忙收脚跟了上去。
“哎,蒋哥,等等我。”
蒋弥走入督办公署警察厅内,里面的人大多姿态懒散,嘻嘻闹闹没个正形。
也立刻有人留意到蒋弥进来了,皱着眉质问着他是谁。
蒋弥淡漠的抬眼,“我是蒋弥。”
何槐从旁边眼睛弯弯的探出头来,手里捏着任职证明,“希望大家记住你们以后新任厅长的名字,嘿嘿嘿。”
“马哥,最近警察厅那边新任的已经过来了。”
马殊一身灰皮长褂,面容黝黑,他皱了皱浓黑的眉,神色肃正,“来便来了,你说这个做甚,难不成还想拿这种小事打扰程先生吗。”
这马殊便是当初跟了程绽许多年的司机。
“可,可那新来的说不让我们再在乌湾港继续派搜救船了。”说话的人挠了挠头继续道“他说什么每个月停船几天搜人就是浪费时间”
马殊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瞎搞,他以为他是谁,要是真不能停船,他怕是得停职”
自四年前蒋家大少爷坠海,自家先生就像疯魔了一般,强迫的停了冬城半年的船。最后实在不行了,就划好时间,每个月规定那么几天派搜救船出去捞人。
可这都几年过去,就算捞到,估计也只剩骨头了。
但谁都不敢劝自家先生,毕竟谁不爱惜自己头上的脑袋。
曾经先生手底下有人实在看不过眼了,只告诉自家先生说人定是死绝了,还有什么可捞头的。
结果第二天,那人就横尸在外了,据听说死状凄惨。
从那之后,就跟没人敢去劝了,提都不敢提。
自家先生也成了冬城真真正正的活阎王了。
可那劳什子新任厅长来了就找事,怕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马殊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不告诉自家先生了,只对手底下的人道“你到时候只请那新来的吃顿饭,敲打敲打,如果还是不上道,那再告诉先生。”
手底下的人连声应下,然后退了出去。
马殊站在原地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端过厨房刚送来的盘子,转身来到楼上轻轻敲了敲房门,“先生,您要喝药了。”
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沉沉的一声。
“滚。”
马殊毕竟跟了程绽多年,知道怎么去劝,他轻声道,“先生,如今您身体可不能垮,若垮了,日后那位要是回来了,该怎么办。”
马殊说是这么说,但谁心里都清楚,那位估计是回不来了,都四年了,该回来就早回来,还用挨到今天吗。
房间里又沉寂了许久,然后传出声音来。
“进来。”
马殊松了口气,端着盘子,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厚实的窗帘严严实实的遮蔽住日光,阴沉的过分。
看着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像是阴曹地府。
得亏马殊眼力好,摸着黑把盘子放在了茶几上面,又拿起药碗,小心翼翼的迈步,然后放到自家先生手边。
他看了看靠在躺椅上面的隐在暗处神色不明的自家先生,“先生,药我放这了,需得乘热喝,凉了这药效便减了。”
说完,知道不能再继续打扰下去了。
马殊又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房间重回沉寂。
过了会儿,躺椅上面的人终于伸出纤瘦苍白的手端起了药碗来。
而督办公署警察厅内,此时却叫苦连天。
自蒋弥任职以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众人差不多干了以前一整年的活计。
实在是堆积的陈旧案子太多了,有查了一半就断了的,还有草草结案的,总之,这冬城的警察厅倒真如何槐先前所说一般,像个摆设。
但也无怪乎如此,因为冬城是沿海城市。
经济较为繁荣发达,盘居于此的势力也有许多。
众势力各据一方,警察厅夹在里面实在是做人难,做事也难,哪边都开罪不得。
如今蒋弥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压迫他们去做事,他们起初自然是不甘不愿,消极怠工。
直到所有人被蒋弥利利索索的收拾了一番之后,就没有谁再敢作妖了。
但众人毕竟心里还是不喜蒋弥,背后戏称他为“铁面判官”,就等着看这“铁面判官”还能铁面几回,这冬城的诸多势力可都不是好惹的,肯定得教他做人。
他们也不喜何槐,知道那小子面上嘻嘻笑笑,内里一肚子坏水,阴险的很,也还给何槐起了个外号,叫“笑面虎。”
大家心里都是喜闻乐见的等着那些势力整治这一“官”一“虎”。
直到,蒋弥勒令不许乌湾港口无故停船。
众人便不再是这副看戏的样子了。
这新任的自己找死便罢了,这么还把他们给拖上了。
真是作死果然是新来的,就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人生地不熟,什么人都敢惹。
那不人不鬼的活阎王,谁敢惹真是大路朝天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
立刻就有人去劝蒋弥了。
“厅长,不是我们怕事,实在是这命令您不能发下去啊,您可知,这停船的规矩是谁立的。”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蒋弥放下手里的档案文件,抬眸看过去,“是谁立的。”
中年男人环顾四周,然后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靠近蒋弥,似乎是觉得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自己就会死了那般忌惮的模样。
“厅长啊,那规矩是程绽,程先生立的。”
蒋弥了然的点点头,“哦,是他啊。”
中年男人看蒋弥有所反应,长“哎”了一声,双手一拍,面上挂起笑来,想着这“铁面判官”还算识得大体,没傻到那种程度。
“是啊是啊,就是他。”
蒋弥沉吟片刻,“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不经过我的批准,谁都不能停乌湾港口的船。”
中年男人点点头,“对对哎厅长,你说什么呢,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蒋弥拿起钢笔,继续写起文件来,很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应该还有事情做吧,出去。”
中年男人皱着脸,还想说些什么,何槐却从外面推门而入来到办公室,笑嘻嘻的道“厅长让你出去听不见吗。”
中年男人胸口起伏不定,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半响后还是出去了。
何槐走到蒋弥桌子前面,把一叠资料放在蒋弥面前。
“蒋哥,这上面是冬城所有的有权有势的地头蛇,我全给挖来了。”
说着,何槐从中抽出一张纸来,摊开在蒋弥眼皮底下,然后手指点点道。
“蒋哥,这可就是冬城最不好惹的人物了,叫程绽,不过没弄到他照片,明明其他人都弄来照片了啊。”
蒋弥垂眸看着眼前的纸,上面写满了那人的事迹,看着似乎是很无恶不作的样子。
他静静的把纸推了回去。
“不用照片。”
他认得人。
自上次马殊让手下人去请那新任厅长吃饭之后,就没再关注过了。
他自以为是个有脑子的都会乖乖听话,不再闹事。
可不曾想,手下人蔫蔫的又回来了。
“马哥,那,那新来的好像是个硬骨头,我们派人去请他,可是连面都没见着就被轰走了。”
马殊难以置信的皱起眉来,脸都黑了许多,忍不住发起火来。
“什么硬骨头,我看他就是欠收拾,还真端起官架子了,给脸不要脸。”
可是毕竟没有程绽的允许,他们不可能真的会对新来的厅长动手,看来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和自家先生说一声去了。
马殊挥退手下,心里焦虑了片刻。
怕自家先生万一又像曾经那样发疯,死了一个厅长可不是好处理的。
可就算他现在愁的要命,还是得去请示自家先生做决定。
他犹犹豫豫的来到了房门前,试探的敲了敲,“先生,我有要事和您汇报是关于乌湾港口的”
如果马殊不说“乌湾港口”四个字,等来的肯定又是一句“滚”。
可等他说了“乌湾港口”四个字,等来的却是一句“进来”。
马殊来到房间,恭谨的站在一旁暗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给说了,然后等待着程绽指示。
房间里面沉寂许久。
程绽终于开口了,声音泛着极寒。
“杀了。”
马殊不由得一抖,又勉强的站直身子,似乎自家先生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了。
除了几年前有人劝自家先生不要再继续捞人的时候。
马殊应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开。
接着身后却又传来一句。
“我亲自去。”
马殊原本还觉得那新来的厅长给脸不要脸,现在却不由得为之怜悯。
自家先生如果亲自去,恐怕那新来的厅长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见面之前。
程绽阴冷杀了。
我亲自去。
见面之后。
程绽红眼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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