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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鸿鹄歌中藏真意
    丁未,明万历三十五年五月初。

    北方夏暑总归是要来得要迟些。女真人似乎不喜好在夏日里办喜事,所以赶着天气微凉把婚宴给提上日程。

    转眼就是皇太极娶妻之日了,众人仿佛没了最初的热情。

    因为正如他所言叶赫没有来人,乌拉亦是如此,这场婚宴倒成了建州在唱独角戏。

    可赫图阿拉再大,毕竟比不得沈阳这些汉人的城池。住在内城的也就那么些人,城里的人都往新的八爷府跑了,就连这文馆也是空荡荡的。我便独自坐在院中纳凉,倒也悠然自得。

    本以为自己能心胸宽广地坦然接受这一切,可心中却如同打了疙瘩,愣是觉得堵得慌。我也无处可说内心的抑郁,唯有自己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落得个清闲自在。

    没歇到一会,便见姬兰匆匆跑来。

    她面色惨白,“扑通”地跪倒在我面前,啜泣道“格格,求你求你救救殊兰”

    我震惊地站起来,石桌上的书被我撞翻在地,散得一地狼籍。

    “怎么回事”

    那日哈赤在大殿上分明是下过令的,将殊兰罚月供奉,贬为庶人,遣回原籍,可看姬兰的模样,分明是殊兰出了大事,走投无路了。

    “殊兰她还在城里,被关在刑房里受刑他们逼她说说是谁指使的那些卫兵一直在用刑,可她就是不肯说”

    我大大地为之一惊,用刑逼供那么朝堂之上,哈赤所说的都是在掩人耳目,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相信过殊兰的供词

    我百思不得其解。哈赤既然怀疑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明面里去查难道说,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切

    我的脑子所有线索都打起了结,殊兰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先前一直以为她是褚英拉来的替死鬼,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我所想。

    老八,你知道阿玛此时想起了哪首汉诗吗

    汉高祖刘邦,曾作过一首鸿鹄歌

    我一拍脑袋,对了,鸿鹄歌

    哈赤在朝堂上曾念过这首诗当日他所念用的是汉文,这说明他想向在场谙熟汉文之人传递什么。皇太极正是听了这首诗才凝重地允婚的,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玄机

    我急忙去找硕色巴克什,此时他应该在文馆归档处,我此刻的心情复杂,也顾不得礼数,没有通禀便冲了进去。硕色在坐在案上撰写文稿,见我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一脸疑虑地打量着我。

    我一路跑着过来,还在喘着气,一边拍着前胸顺气一边问道“巴克什,鸿鹄歌何解”

    他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地笔,颇有深意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我穷追不舍“恳请巴克什指教。”

    硕色到底不同于武纳格,不是软磨硬泡就有用的,他思忖片刻道“城中总有些不雅之人妄自论断这大妃乃有吕后之风,依为师看非也,想那吕后也是汉高祖皇帝予她的权,若非有所依仗,又怎敢公然拿太子和皇帝叫板惹得高祖皇帝写下这首无奈至极的鸿鹄歌大妃要与那吕后相提并论怕是还远着呢”

    我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弯子绕得也太大了吧

    “徒儿听得不是很明白。”

    硕色摇了摇头,看来他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了。

    这时,书架后头蹿出一个小男孩儿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他手上捧着一卷书,一本正经道“姐姐还不明白吗”

    我正困惑中,那硕色出声训斥道“索尼,不得无礼。”

    那名叫索尼的小男孩儿吐了吐舌头,冲我说道“姐姐,汗王吟咏这首鸿鹄歌,意在表明自己要先下手为强,不能沦为汉高祖一般,连自己生的太子都扳不倒”

    “索尼,你当真是”硕色打断他。

    那男孩儿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朝我递了个无辜的眼神。方才这个出自六岁孩童之口的一番话,倒真让我领悟到了其中的要领

    太子难道指的是褚英吗那么,哈赤是真的早就看出了褚英是大火的始作俑者而且不仅如此,他已经对褚英日益彰显的势力感到威胁了这些我全明白了。

    殊兰不仅不是褚英找的替死鬼。相反,现在是大妃握在手中最好的一把利器只要殊兰在严刑逼供下,透露纵火是听从了褚英的计谋,那哈赤就能以此来惩治褚英了。

    这个阿巴亥,真是蛇蝎心肠她的手腕比我想得还要多,还要狠毒

    果然不虚此行

    “谢巴克什提点。”

    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不好再打扰,躬身告辞。踏出屋子时,我又瞧了一眼那给我提示的小男孩儿。

    索尼这个名字真是熟悉

    我歪着头思索了片刻。他他该不会是那个历史上康熙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索尼吧如果真的是他,哈赤年间就已经出世了,那等于他先后经历了清初四代帝王啊

    看他方才童稚的模样,大约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名留青史吧我安慰着自己,见怪不怪,见怪不怪,我连皇太极都调戏过了,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混混沌沌地走出文馆。不知怎地,这种忧虑让我记起褚英当日曾与我说过的一句话来。

    “老八他不够狠,他若是狠起来”

    皇太极分明是从这首鸿鹄歌里读懂了哈赤真正的用意,才会允婚。难道真如褚英所言,我真的是错估了很多事,错看了很多人

    心神不宁地回到住处,便看见身着朝服正在等我的皇太极,大约是见我步子虚浮,连忙过来挽着我“寻你半天了,上哪去了”

    我不动声色地分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故作惬意地和他开玩笑道“八爷今日怎么得空来瞧我”

    他能听出我话中的疲惫与嘲讽,叹一口气,“我担心你”

    我愣神。痴痴地问“汗王爱过你额娘吗”

    皇太极神情微滞,勾了勾嘴角答“额娘走时,他哭了。”

    我看得出来他话中的苦涩,我朝他强撑出一个笑容,他又说了下去“虽然,我知道他在哭什么。他是在哭他这生与她的联系彻底断了可我不愿去猜,我只记得他哭了。”

    这世间,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我一直在听她的故事,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东哥,她叫东哥。”皇太极缓缓道“叶赫那拉东哥。”

    颇有些拗口的全名,可我却还是清晰地记下了“东哥”这个名字。

    我在心中默念几遍,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皇太极仿佛洞察了一切般,神色忧郁地瞧着我。

    “你”他欲言又止,最终吁了口气,淡淡道“莫要做傻事。”

    他面色凝重阴郁,临走时仍是忧心忡忡地瞅了我一眼。我故作平静,目视着他离开。

    好险刚才他的眼神,分明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莫要做傻事。

    他怎么会这般聪明,任是我一丝一毫的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可现下确实不是想着些的时候,我还要救殊兰于是我连忙回屋,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出了文馆。

    我对赫图阿拉城中的地形完全没有概念,只得凭着感觉走。大贝勒府后边是射箭场前府是正黄旗衙门,城中四色旗的坐标朝向,正黄、正白、正蓝、正红坐向均是按五行排列,黄旗位正北,取土胜水;白旗位正东,取金胜木;红旗位正西,取火胜金;蓝旗位正南,取水胜木。以皇太极的正白旗衙门出发,正黄旗衙门应在西北方向我依照这个规律朝大贝勒府去,幸得这准太子的府邸显赫气派,所以我这个路痴找的也不算辛苦。

    谁知,我正巧走到大贝勒府,府中走出来一小厮,我定睛一瞧,正是常在褚英身边的那个奴才。我连忙拦住他,那小厮一见我,先是一惊,然后连忙请安。

    见他记得我,我便开门见山道“你们贝勒爷可在府上”

    那小厮打量我一番答“爷正在府中后院练箭,格格有事找贝勒爷”

    我点点头,那小厮脸上竞带着有些暧昧的笑意,说道“可要奴才去通报一声爷”

    那笑意分明是误会了我这是去私会褚英,他在别院见过我,当然知晓我和褚英关系不一般。我也没空解释那么多,不劳烦他通报,与那门口的卫兵交代几句便进了大贝勒府。

    穿过几个院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别院。自我搬离以后,这里便空了出来,无人居住,四下显得冷清至极。院子里孤零零地栽着那棵海棠树,周围用青砖砌了圈石栅栏,花开得鲜,可惜它长在这儿,再美也是孤芳自赏我有几分惋惜,却不宜多留,径直去了后头的射箭场,只听那鸣镝声越来越清晰。

    我脚下的步子不觉有几分迟疑。前几日才与他说过狠话这下又这样前来,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可我现在,走到这一步,除了找褚英还能找谁帮这个忙皇太极已经领悟了哈赤的深意,再不可能会出手的。不仅如此,我若是贸然提出此事,定会被他强行制止的。

    脚踏进射箭场,心下的胆怯越积越多。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罢。

    褚英没有穿甲胃,只一身便装。大概是见天气闷,又出了汗。所以只留一件单衫在身,我瞧他拉弓的动作,刚劲并存。每一弓都拉得饱满,每一矢都发的精准无比。他没有察觉我的到来,背对着我,一弓接着一弓。我脚踩在泥地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褚英手上的动作钝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嘴上问道“事情办妥了”

    他大概是把我当作方才那小厮了,我只好有些窘迫地清咳一声。“大贝勒,是我。”

    他闻声望来,见到是我,有些意外之色。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弓搁置一旁,朝我走来。

    “是你。”

    这句有些僵硬的开场让我无所适从。

    只有开门见山道“你能不能帮我”

    他飞扬的俊眉一扬,“但说无妨。”

    “我要救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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