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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兰梦无凭一
    英俄尔岱、马福塔奉命遣送李倧返都, 多尔衮看着浩浩荡荡的朝鲜群臣离去, 总觉得心里有口恶气未解。

    他在海上被京畿水使截堵, 虽然这帮人武艺不精,根本无法伤及他分毫, 然而一番交手下来,朝鲜人一个个使得都是阴招狠招, 分明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这倒不是最可气的, 最令他可气的, 是这帮朝鲜人坏了他的好事。

    皇太极召集众将, 下令道“而今朝鲜已臣服, 也是时候除掉皮岛这个大患了朕要亲自领兵, 转攻皮岛恭顺王”

    孔有德出列道“臣在”

    “攻明之战无你不可, 朕便指派你为大都统,即日起调令水师,水陆齐攻皮岛。”

    “臣遵旨”

    “至于朝鲜主战派的要臣,就由豫亲王前去收押, 务必将其人押解至盛京, 以儆效尤。”

    皇太极指派过军务后, 众人皆无异议,独多尔衮忍不住出列陈情道“皇上, 臣以为就这样放过了李倧, 未免太手下留情了。”

    “睿亲王有何见地”

    “皇上如此做,无异于养虺成蛇,如今他李倧是走投无路才甘受次辱, 过个十年八年,指不定又打起反清旗号了,十年前不就是如此吗”

    多尔衮抽了抽嘴角,语气中带着轻蔑道“这朝鲜人的气性,向来是假道学,朝秦暮楚之事他们还做得少吗我们驱军百里,皇上亲自率兵征讨,只换得这区区一跪,未免太不值当了。若不能惩一儆百,朝鲜人该以为咱们是吃素的了。”

    皇太极正有意试探多尔衮,于是问“那以睿亲王之见,如何才能惩前毖后”

    多尔衮心生一策,“皇上先前的训诫,令我很是受教。打仗也好,治人也罢,都无外乎一个命门。所以我有个想法,当年先帝少时,也曾在宁远伯李成梁府上为质,今日我大清国威日盛,亦当让朝鲜王世子前去盛京为质子。如此一来,李倧绝不敢再轻举妄动,也算是对朝鲜前头违约背信的惩戒了。”

    以王世子为质,恰恰打住了朝鲜的七寸,皇太极听后十分赏识。

    “睿亲王此计举重若轻,好计朕准了至于挑拣哪位王世子为质,朕就全权交由你来主持。”

    “倒不必挑拣了,臣以为凡是已过幼学之年的嫡子,皆至盛京习满文,随满俗,树满清正统,以曲突徙薪。”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睿亲王能有如此远见,甚得朕意。”

    众将散去修整后,皇太极也正龙行虎步地往皇帐走去,多尔衮却追了上来。

    皇太极见了他,微一颔颐,“朕正好有事问你。”

    多尔衮猜到了皇太极必定会质问他,于是不打自招道“我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皇太极驻步,“哦你何罪之有”

    多尔衮低头,沉滞言“欺君之罪。”

    皇太极耐着性子,稳坐在鹿角椅上,剑眉一扬,“有这般严重”

    “正因事情严重,我才迟迟不敢通禀皇上。”

    皇太极打量着多尔衮有些闪躲的目光,问道“你白天不肯来大营复命,可也是因为此事”

    多尔衮点头,“我怕先见到皇上,禀告了一路所闻后,皇上会无心战事”

    多尔衮欲言又止的样子令皇太极心生疑虑,他蹙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尔衮踧踖跪地,诚惶诚恐地答道“昨日过汉阳扎营修整时,我听闻宸妃娘娘病了,本该一早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但是”

    “你说什么”

    皇太极一跃而起,扬眉眴目地问“她生了什么病,病得如何了可严重”

    “今日我离开汉阳时,娘娘仍是昏迷不醒我隐瞒此事,皆因想尽快攻下南汉山城,还请皇上降罪”

    多尔衮仍跪在地上,皇太极却根本无心责难他,急不可耐地便往外奔去,一路狂奔,一路喊道“来人朕要回汉阳”

    皇太极昼夜星驰,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到了汉阳。

    汉阳的守军不知皇太极会连夜抵达,还来不及接御驾,皇太极便一路直奔去了海兰珠的寝屋,嘴上仍是气急在骂“礼亲王人呢朕让他留守汉阳,他倒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给朕装聋作哑”

    亲卫追在皇太极身后,胡里胡涂地问“那可要去喊礼亲王起来”

    “朕没心思见他,朕要去看宸妃要紧”

    皇太极正是在气头上,他向来最担心她的身体,之所以不让她跟着去南汉山,就是怕沿路奔波,折耗她的精力。

    他心急如焚地行至海兰珠的寝屋外,见了守夜的护卫,也一脸愠容地训斥道“还有你们,朕临走时是如何交代的宸妃若出了半点差错,你们谁担待的起”

    护卫们齐齐而跪,“属下罪该万死”

    皇太极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瞧谁都不顺眼,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训一遍。

    他细鼻嗅了嗅,发现满院子里都是一股草药味,皆是自屋中散发而出的,正要推门而入,恰好撞上侍奉的奴婢推门而出。

    那奴婢手里还端着水盆,一见御驾,急跪在地道“奴婢冒失,还请皇上恕罪”

    皇太极克制着内心的焦虑,含着嗓子问“娘娘可好”

    “回皇上,娘娘还发着低烧,大夫正在里头为娘娘发汗散邪呢。”

    屋里蒸汽弥漫,皇太极放轻步子,借着昏暗的烛光缓缓靠近榻前,正在煮汤药的大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皇上”

    皇太极做嘘声,示意他不要扰了病榻上人的清净。

    榻上海兰珠面如纸色,淡眉轻颦,皇太极摸了摸她的双颊,竟是格外滚烫。

    皇太极攒眉,神情严肃地问“你可给娘娘服过药了”

    那大夫有些左右为难,“微臣实在不敢隐瞒,宸妃娘娘一直不肯用药。微臣只有煮些艾叶和花草,以沸气为娘娘驱寒。”

    “都烧成这样了,不用药如何能医好”皇太极有几分荒唐。

    “皇上息怒并非微臣才庸,实在娘娘醒时千叮万嘱过,微臣不敢用药啊”

    那大夫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皇上,娘娘怀了三个月身孕,胎位不稳,还需卧床静养,这头三月最是易滑胎的,微臣也不敢擅作主张呐理气通络的药方里免不了牛黄和红花几味药,都无益害喜之人”

    听见“身孕”几个字,皇太极杵着呆愣了好一会儿,全然未将大夫后头的话听进去。

    “皇上,如果明日这烧还不退,微臣就再试试别的法子”

    那大夫还在滔滔不竭地说着,皇太极却捉着他问“你说宸妃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可千真万确”

    “是啊微臣哪有那个胆子欺君罔上”

    听了这个消息,皇太极一时不知该兴奋还是该忧虑。

    “若是不用药,可会有性命之虞”

    “娘娘的底子不好,经不起大病的折腾,如今又怀有身孕依微臣所见,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施针。好在娘娘也通医理,白天微臣已经施过一回针了,娘娘也咬牙撑了下来”

    “好、好”

    皇太极半跪在榻边,握着她骨节泛白的手,毫无血色的双唇,疼惜不已。

    “你先下去吧,今晚朕在这儿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务必随传随到。”

    “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不敢合眼。”

    皇太极搬来一把藤椅坐下,寸步不离地守在海兰珠身侧。他本是极乏困了,却整夜都不敢熟睡,夜里一听见她的咳嗽声,就给她喂些润肺的汤水。

    第二日清早,海兰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瞅见他趴在她的枕边小睡,也未更衣,一只手也被他紧紧握着。

    昨夜恍惚在梦里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又在生气,板着脸在训人,没想到竟不是做梦。

    她就借着晨光这样打量了他许久。辰时,大夫进屋来为她诊脉,见皇太极还在睡着,是大气也不敢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娘娘昨晚睡得可好”

    “嗯。”

    海兰珠点了点头。

    大夫正要去拿药箱,脚下一个磕绊,踢着了皇太极的藤椅,他立马就醒了过来。

    那大夫一下便脸色刷白,怎想皇太极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地去看她,只见她已经醒了,正半倚在床榻上笑意融融地望着他。

    “你醒了,可好些了”

    “你一来,我就无药自愈了,特别神奇。”

    海兰珠晃了晃发酸的手,“你醒了正好,快把手松开,大夫要把脉了。”

    皇太极听话地松手,让开位子给大夫把脉。

    “微臣失礼了。”

    大夫诚惶诚恐地坐下,连把脉的手都是冰凉的,海兰珠瞧着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就猜到皇太极昨晚一定是又拿人撒气了。

    皇太极轻咳一声,问“如何”

    海兰珠好笑地看着皇太极铁青的脸,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威严。

    “启禀皇上,娘娘的脉象平稳,已比昨日好多了。”

    大夫捏了一把虚汗,“娘娘卧床两日了,还是先吃些东西,晚些微臣再来为娘娘施针。”

    皇太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点头道“你退下吧,让奴才来上早膳。”

    大夫一走,海兰珠就拉住他道“是我自己不争气才会病倒的了,你不要为难大夫”

    “若是这点儿小病也瞧不好,朕要他有何用”

    皇太极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摸着她消瘦的小巴,心疼道“我才走几日,你就又病了,若是每回出来一趟就要落一身病回去,朕如何舍得”

    “胡说,我身子虽然不算硬朗,但也好久没生大病了。”

    海兰珠摸了摸小腹,面露欣慰之情,“这次若不是有个小家伙在捣乱,我也不会这样狼狈。”

    “你真是让朕又惊又喜”

    皇太极搂着她坐下,一揪她的鼻子,语气也软了下来,“也怪朕,连你怀了身孕都不知道,还兴冲冲地就带你来了朝鲜”

    “是我粗心大意其实到了汉阳后我就特别嗜睡,有时也会反胃,可是因为前不久还有月事,我也没未曾想过会是怀孕了”

    他的怀抱就是她永远的港湾,海兰珠牢牢地环住他的腰,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你看,老天也知道我们的心愿,老天也想成全我们”

    “约莫是老天爷听到朕虔诚的诉求”

    昨晚得知这个消息时,他险些感激涕零,他们盼了这么久,终于是感动了上苍。

    皇太极牵着她的手,一并抚上她的小腹,“这个孩子,会是我大清国的皇子,朕要将世上最尽善尽美之物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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