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间,偶有几只麻雀飞进亭内。
珠姐儿抬眼瞧见了,筷子挑挑,手捧几颗米粒要去喂它们。
倩影身后,追随两道直直目光,珠姐儿巧笑回眸,唯对渝哥儿欢喜道“雀儿吃了。”
周岳霖低头,又不舍抬头看。
回去时,周岳霖硬是挤上阮老爷他们的车,嘴里嚷求道“我想和姨夫一辆车。”
如此,原先马车里便剩下渝哥儿自己,珠姐儿见了便要来陪伴,微微侧头对阮氏道“娘,我去和哥哥一起。”
周岳霖一条腿刚爬上阮老爷的马车,闻言动作僵住了,抿着嘴爬也不是、下也不是,可怜着张小脸看向他姨母。
阮氏还未开口,阮老爷已经板着脸发话“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珠姐儿如今十岁了,该是避嫌了。
珠姐儿抬起精致小下巴,水汪汪地眼眸里带着恳求,娇娇软软地喊道“爹爹。”
阮老爷坚硬的轮廓立刻软化,重新对小闺女摆上和蔼笑脸“珠姐儿乖,你哥哥的马车里坐不下。”说着大脚将周岳霖踹下去,沉声道“还不回去坐好。”
阮老爷的动作很轻,周岳霖顺势下车,麻溜溜地往渝哥儿车里钻。
渝哥儿从书里抬起头,淡淡看他一眼。
周岳霖赶紧道“表哥哈,您继续看您的,我有些累了先睡会儿哈。”闭上眼,侧靠着车壁呼呼起来。
回程路上,马车却碰上了意外。
阮老爷他们走的是小道,道上不知从哪冒出几个乞丐模样的人物,几个孩子瘫坐在路中央,马车险些从身上踏过去。
所有人都下了车,渝哥儿先去看珠姐儿“有没有被撞到”
珠姐儿摇摇头,看看眼前差不大的几个孩子,补丁粗布晃悠悠披在身上,个个面黄肌瘦走路都轻飘。
珠姐儿摸摸衣袖上的锦绣花纹,顿时沉默了。
苏氏和阮氏是妇人家,家里都是有孩子的,最看不得这些。两人立即吩咐下人拿吃的,将车上还剩下的所有吃食都分给几个孩子。
道旁两个大人拉起孩子们,摆手推辞道“孩子们没事儿,你们的马车并未撞上,夫人不用给这些。”
苏氏听了,觉得像是实诚人,便问他们从哪儿来
为首的男人垂首叹道“家乡遭了洪灾,带着一家老小来此地逃荒,身上带的家用细软,路上遇到强盗都给偷了,只能一路乞讨。”
阮老爷和苏老爹听过,俱是一惊
若是南方大水的灾民,逃荒到了这里,岂不是表明县里聚集的灾民,已经开始往乡下来了。
看这对夫妻都是老实人,阮老爷掏出一袋银子给为首男人“拿去给妻儿买点像样的东西,剩下的拿去谋生。”
男人看看身边的妻儿,犹豫一瞬,伸出干枯粗粝的双手接下了。
再如何,男人也不能让妻儿饿死路边,咬咬牙对阮老爷跪下“多谢老爷大恩,小人愿意卖身贵府为奴,只要老爷能赏口饭吃就行。”
阮老爷想想,问道“可会什么手艺”阮家不需再添下人,若是真有所长,倒可以到店里做些事儿。
渝哥儿站在老爹身边,听着他们在交谈,转头看看右手边,珠姐儿不知何时悄悄跑到了树底。
树底下,两个破衣褴褛女娃娃,靠在一起蹲地上,渝哥儿轻轻跟上去。
珠姐儿背过身,将手上一对金镯子滑下来,放在帕子里包好,塞给其中的一个小女娃,又把自己的小银簪子塞给另一给女娃。
渝哥儿站出两步远,静静看着。
两个女娃娃突然被塞东西,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都要还给珠姐儿。
两个孩子还以为,这些是珠姐儿给她们的赔偿。可,人家的马车确实没碰着他们,自然是不该要。
虽然沦落到乞讨,但是爹娘平日里的教导,他们还没忘记。
那夫妻的两个女儿,也都实在。
珠姐儿左右看看,忽闪长长地眼睫,突然扬起小下巴娇声嫌弃道“这些东西都旧了,你们不要,那就扔了吧”
两个女娃娃立刻就搂紧了帕子,齐声道“要,我们要了。”生怕眼前的刁蛮小小姐,真就扔掉了。
这么漂亮的首饰,多可惜。
两个女娃娃悻悻地将首饰抱怀里,等珠姐儿走了,才凑在一起打开看,你看我的我看你的,都是很喜欢。
渝哥儿原地等着珠姐儿回来,摸摸珠姐儿没了簪子的乌发,轻声道“哥哥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那根送出去的蜻蜓小银簪,是珠姐儿近日最喜爱的,这一个月来,渝哥儿天天见她戴着。
周岳霖撇嘴,又占表姐便宜
等回到村里,众人回房去休息,周岳霖便屁颠颠跟着阮氏后面,做贼似地偷偷问姨母“姨母,表姐和渝表哥真的定亲了”
阮氏见他问的突兀,也还是据实告诉他,柔声说道“是有这事,霖哥儿问这做什么”
周岳霖垂头丧气道“没,没什么。”
说完这话,他猛地掉头一路跑回自己房间,哇一声狼嚎,直哭了半宿。隔日顶着双红通通地兔子眼,同姨夫闹着要家去。
正好阮老爷也要去县里筹粮,便顺便把他送回去。
柱子来苏家找渝哥儿,门口正瞧见周岳霖大包小包上马车,柱子喊道“霖哥儿回家啊”
周岳霖来往东阳村,常和他们一起耍完,彼此都很熟悉。
周岳霖伸出头来看是柱子,对他招招手“柱子哥”
柱子跑过去,周岳霖把带来的鞠球塞给他,小嗓音沙哑道“这个给你,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鞠球你们拿去玩。”
柱子嘿嘿笑道“那就谢了。”
周岳霖想想,又从马车里伸出头来问他“柱子哥,表姐和渝表哥有娃娃亲,你知道不”
柱子大笑一声,清清嗓门“咳咳”,突然高声唱道“花儿笑,狗狗叫,哥儿姐儿是一双”
他眨着眼睛挤弄怪模样,对周岳霖神秘兮兮道“东阳村的童谣,这一句你应该听过吧,知道啥意思不”
周岳霖拧眉,犹豫地摇头。
柱子拍拍周岳霖的小肩膀,大模大样道“就知道你不晓得,哥告诉你哈,这哥儿姐儿说的便是苏家渝哥儿、阮家珠姐儿,他俩生下来就是一双,东阳村的都知道”
周岳霖听了,心里又要委屈,拍着车板哑声嚷嚷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原来所有人都晓得,偏偏就没人告诉他。他打小心心念念的小表姐,竟然,早就定给别人家了。
柱子回头对渝哥儿描述“你家表弟走时哭的好不伤心,捂着脸不让我看,说什么看见我看见东阳村的人,就伤心就难过,也不知怎么的”
渝哥儿手里正在练字,温润俊脸淡淡道“我也不知。”
小表弟哭着走了,珠姐儿也来找渝哥儿问,白嫩嫩地小手伸出,静静躺着一封白纸信,是给渝哥儿的。
珠姐儿乖巧地端坐在塌上,对渝哥儿嘟嘴道“表弟让我转交给你,哥哥看看信里有没有说什么,临走时总是哭,又不告诉我。”
小表弟痛哭的缘由,在珠姐儿心里,还是个不解之谜。
渝哥儿拆开看,心里道一声幼稚。
洋洋散散三张大纸,字迹乱七八糟,墨印晕开像是水浸过似的。信内容无非就是表哥你将来要是对表姐不好,我一定如何如何报复云云的。
渝哥儿轻扯嘴角孩子气。
看完将信收好,渝哥儿一本正经地告诉珠姐儿“岳霖表弟信里说,是太想家的缘故,才难过哭了。”
珠姐儿小嘴“哦”一声,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嚷道要回家。
如今真的家去了,表弟应该就不会难过了,便不再继续追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