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一进营帐, 就见阿史那叶嘉懒散地坐在案几后,一腿支起, 一腿伸直,左手抵着侧额, 右手捏着一只夜光杯,杯中荡漾着玫色美酒,酒香四溢。
华裳脚步一顿, 站在了门口。
阿史那叶嘉手一扬, 满饮一杯。
他放下酒杯, 抬眼望向她, 蓝绿色的眼眸像是酒池上的浮萍, 轻浮又多情地朝她的方向飘来。
华裳低下头,低声道“见过可汗。”
叶嘉温声道“你我何须如此见外,毕竟你我也算是夫妻。”
华裳冷淡道“我夫只有一人。”
叶嘉轻轻柔柔笑出了声,“你啊, 这副刚强的模样也像”
华裳抬起头,“像谁可汗将我认作了谁想要将我当作谁的替身”
华裳越说越装成激愤的样子。
叶嘉一怔,喃喃“怎么说着说着你还恼上了”
“也罢,你们女人家的心思也不外乎那些。即便你不喜我,但当我移情别恋,或是心有所属,你一样会嫉妒的发狂。”
叶嘉扬起笑脸, 颇有些得意的味道, “你这种刚性的女子也是会吃醋的, 那她岂不是也会”
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溜到她的鬓角,又溜到她的耳垂,笑道“你说是不是啊,阿花。”
华裳嘴角一抽,“什么阿花”
叶嘉笑盈盈,眉眼似乎含着春水酒色道“自然是你的名字,我说你像萨日朗花,以后便以此来唤你,你不是也没反对”
华裳“请允许我郑重其事地拒绝”
“晚了呀,我都已经为这个名字注入了自己的情感,阿花。”
华裳心底里冷笑。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念出“阿花”这个名字时,故意用官话来说,而且念的还像是“阿华”。
试探吗
试探你就试探,我全都接招
华裳一脸冷淡,对他的称呼好似毫无反应。
阿史那叶嘉微微一下啊,手指头勾起银质酒壶,酒壶倾倒,酒水从壶嘴倾斜而下,倒进夜光杯中。
他又饮了一杯,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华裳站在门口,像是瞎了。
阿史那叶嘉文绉绉道“山不来就我,那我就要去就山了。”
“不过,你如此忤逆我,令我面上无光,我该如何罚你才好呢”
华裳淡淡道“夫妻本是一体,不如可汗去罚罗护。”
叶嘉轻笑一声,似感慨似警告道“他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只怕你就是要他去死,他也别无二话吧”
“你说说,你说说,你到底是如何收服了我那脾气倔的像驴、性子固执的像石头的弟弟的”
“您这样说他真的好吗”
叶嘉捏着酒杯的手抵在唇角,朝她浅笑,“莫非你还要去告密不成”
“你若是想要对付我,何必这么麻烦夫人直说便是了,为夫莫敢不从。”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她拱了拱手,盈盈一笑。
华裳嗤笑道“你丢人不丢人”
他摇手,“此言差矣,夫妻闺房之乐,怎么能说是丢人呢”
他展开双臂,“在此营帐中,你就是要我为犬为马,我也不得不应啊。”
花言巧语。
华裳的视线扫过案几下和他的袖子,她怀疑他身上藏了什么在等着她。
忍耐。
华裳不言不语,不移不动。
阿史那叶嘉扔下杯子,夜光杯在鲜红的地毯上滚动了几周,残余的酒液加深了地毯色泽。
他捏着银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华裳吸了吸鼻子,只觉酒香越来越近。
他站在她的面前,醉眼朦胧,突然弯腰低头,“咚”的一声将自己的额头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得不说,他这举动若是挑衅,那可真是做到了。
华裳攥着拳头,冷淡地看着他。
他猛地睁开眼,蓝绿异色眼眸如同深浅不一的水面。
她仿佛一下子沉进了水泊中。
他盯着她,没有表情。
空气一瞬间凝滞,弦绷起。
华裳的脊背也越挺越直。
这时,叶嘉莞尔一笑,沾着亮晶晶酒液的红唇开启“你可真是合我眼缘。”
华裳别开头。
他的额头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抵上她的肩膀。
“真不错对了,你的耳垂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了一道伤口”
华裳心道,你以为这是因为谁
“亲戚的小孩子不懂事,不小心扯掉了耳坠,还把我耳朵刮出了个伤口。”
叶嘉笑眯眯道“你也别怪他,小孩子嘛,都熊的很。”
听了此言,华裳又将头扭了回来。
他枕在她的肩上。
她垂眸望向他。
他抬首凝视她。
呼吸相闻。
华裳笑了一下,低声问“可汗知道我怎么对付了那个小孩子吗”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眸更水更润了。
“怎么对付的”
“我上去就掴了那孩子一掌,那孩子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叶嘉抿紧唇,“太不该了,大周的女子该是贤良淑德的。”
“哦豁,可惜啊,我不贤良,也不淑德。”
叶嘉眯着眼睛笑吟吟道“哎,那也巧了,我也不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
“只是”
他低着头,望向她的小腹,“你这么做也太欺负孩子了,若是你的孩子生出来,你该好好教导的。”
华裳的手偷偷探向他的脑后,“我是在教导那孩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不趁着小时候让他明白,他永远也不会长记性。”
叶嘉挑眉,“你这是对我说的”
“难道这帐内还有第二个人”
叶嘉摇头,“我是真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是什么”
他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华裳探向他后脑的手不动了。
叶嘉吐出一口气,湿润的唇贴上她的脖颈,慢慢向上。
他问她“我总觉得你就是。”
华裳冷睨他。
他的吻到她鼻翼时停下,他喉结动了动,问她“你为什么不反抗”
华裳“我反抗什么”
叶嘉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推开他,转身离开。
金腰带勒出他又窄又韧的腰肢,他衣袖一甩,袖摆荡到身后,如春波荡,如春柳晃。
他侧过身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仰起头,右手小拇指勾着壶耳一提,嫣红秾艳的细流如瀑布坠下。
他仰头接着,大口大口吞咽着,喝不完的酒液从他的唇边流下,蔓延,流经肌肤,只留下一连串红红的痕迹。
酒液打湿了他的衣领,浸透了雪白的亵衣,白绸上似沾上了鲜血,火一样的红又顺着吸足鲜血的丝线经纬蔓延。
外袍敞开,领口坠到臂弯。
他的眸光与酒香一同抛来。
骚气绝顶。
华裳看得是瞠目结舌,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狼王可汗她觉得自己性命垂危了。
阿史那叶嘉怎么会让已经见过他这样一面的她离开呢
“哐”
酒壶被砸到了案几上。
叶嘉双手后伸,垂下,外袍如同包裹着蝴蝶的茧轻飘飘地坠下。
他往屏风后走,却在快要转进去的时候,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靠着屏风,冲她招了招手,“我要就寝了,快来服侍我。”
华裳心中冷笑一声。
她真希望罗护这时候能闯进来,好生瞧一瞧他的兄长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我就要看看你还要作什么妖
华裳慢悠悠走了过来,还没等她到近前,叶嘉突然一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
“你”
他把她拉入屏风后,猛地倒在了褥子上。
华裳顺着袖子那端的力道微微俯下身,才没有被他拉倒。
叶嘉的手在褥子上随意划拉了两下,不知道在找什么。
华裳盯着他酡红的脸颊,轻声问“你在找什么”
他闭着眼睛,睫毛又翘又长,他的嘴角上扬,身上阴险的气质骤然消散,他笑得像是个孩子。
“我在找一个宝贝,大宝贝嘿嘿,夫人,你会喜欢的”
华裳的眼神往下溜。
这个老流氓
华裳真想废了他。
她的手摸进了身上藏着弯刀的地方。
叶嘉突然抬起手,又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华裳的动作顿住,而后顺势将袖子递过去。
他一转身,将脑袋压在袖子上,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捏着那个金闪闪的东西压在心口,低声道“这是我的宝物,你要看吗”
“你若是想看,我就给你看一眼,但你千万不可说出去,否则”
他轻哼了一声,以往杀意十足的威胁,却因为他喝醉了酒而变得有几分绵软,没有半点杀意。
华裳“哦”了一声。
他抿紧唇,似有不满。
“好吧,我答应。”
他这才又笑了起来。
他笑嘻嘻地把那东西凑到自己嘴边,亲了又亲,一副恨不得将那宝物吞进腹中的模样。
华裳撇了撇嘴。
真恶心啊。
叶嘉依旧闭着眼睛,沙哑着声音警告“你看看就好,不许动,毕竟”
他侧过头,脸颊蹭了蹭她的袖子,神情倒是像怀春的少年。
“那是我喜欢之人的东西。”
哦豁
华裳终于感兴趣地跳了一下眉。
好啊,有喜欢的人就好,有了喜欢之人就说明这狼王可汗也并非是无坚不摧,也有自己的短处。
华裳小声道“我记得了。”
得了她的允诺,他才笑着把握成拳的手重新拿出来,手心朝下。
突然,他张开了手,一只金色的耳坠闪烁着金光从他掌心落下,但因为那头被他夹在指头中,所以,金耳坠摇晃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华裳“”
她盯着那耳坠看了好久,看来看去都觉得那耳坠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啊不,应该说是属于她第一任夫君应如是的东西。
嗯
啊
见华裳久久没说话,叶嘉扬起唇角,“怎么样很厉害吧厉害到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华裳面色古怪道“是是很厉害。”
叶嘉笑容加大,他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知道吗这是我心爱的人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
华裳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你竟然跟应如是交换了定情信物
我的妈呀
天啊
这是什么情况你们家兄弟怎么都是断袖啊
不不不不,等等,不对啊
华裳勉强套住自己撒开蹄子乱奔的思想,思量道,这耳坠看着着实眼熟,上面还有几个半月形的掐痕,那不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吗所以,这耳坠其实是她自己的
想到他刚才的一番举动,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个耳坠认回来了。
算了,算了,婚都合离了,还惦记啥定情信物啊。
不过,他方才说这是喜欢的人送的定情信物她什么时候送了明明是他硬抢的
华裳面色不忿,久久不曾开口说话。
叶嘉晃荡了一下那枚耳坠,不解问“你就不想说什么”
华裳淡淡道“哦,这耳坠嗯看上去挺好的。”
叶嘉顿了顿,“你可以夸的再违心一些。”
“真的吗哎呀,这耳坠太美了,美艳绝伦啊”她硬邦邦地夸赞着。
叶嘉闷了一口气,“算了,你这个粗糙的女人。”
华裳奉承道“是是是,还是可汗你细腻。”
他又被噎了一下,不高兴地将耳坠揣进怀里。
“滚滚滚,我不想见你。”
华裳兴高采烈地“好”了一声,比鹰撵的兔子还快,一下子就蹿到了门口。
她刚要出门,屏风后却传来他沉闷的声音
“你行事之前多三思。我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我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弱点。”
华裳勾唇一笑,没有答复,走出了帐篷。
只有有弱点的人,才会硬装成自己没有弱点的模样。
这点谁也别想瞒过她的眼睛。
华裳走到无人的地方,吹了声口哨,把怀里的一个项链揪了出来,那同样是一个狼牙项链,与罗护的项链不同之处在于罗护只有一个狼牙,而这个项链却有三个狼牙。
她拎着那串项链在阳光下看了看,指甲轻轻扣了扣狼牙,发出瓷闷般的声响。
她对着那副项链笑了笑,懒洋洋道“可汗,要我近身服侍可要做好了被我顺走东西准备。”
这下子狼王可汗的信物拿到手里了,离开这里也就有办法了。
她好生将项链揣到胸前,在部落里溜达几圈,接受着众人对她的祝福。
她向一位勇士询问罗护首领所在,勇士说首领带人杀狼去了,他想找来上好的狼皮当作聘礼给他的夫人。
那勇士一边说,还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她。
华裳“”
不用那么羡慕,真的,你要是想要嫁给他,你直接跟他说好了,反正他都已经被我骗到断袖的地步了。
哎呀,想一想良心似乎有些许不安呢,可是,兵不厌诈。战场上,刀锋下,对着心狠手辣的敌人讲究良心,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华裳当然不想让自己死的不够快,不过,成亲的大日子终究是一天一天临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