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几人在一座小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因为要继续败坏宋玉清的名声,三人不得不住在一间屋子里。
华裳借口换衣服, 躲在屏风后,她拿出之前孟离经送给她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离经叛道一生愿,吾爱簪花星为冠, 华裳一袭卷风流,爱吾小院夜贪欢。
看到此处, 华裳老脸一红,忍不住啐他。
真是什么都敢往上写, 还有这藏头, 什么离经吾爱,华裳爱吾, 真亏他说得出口。
她又忍不住想到昨晚离别的场景。
孟离经半夜翻窗却被投掷来的枕头正中额头。
他骑在窗框上晃荡两下,好歹没掉下去。
“将军,您的心好狠啊。”他抱着窗户冲她哀求。
华裳白了他一眼,从床上起身,“谁让你竟大胆到夜探”
孟离经委屈,“您夜里来找我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什么嘛。”
华裳“有话就说话, 叽叽歪歪什么。”
他笑嘻嘻地从窗根底下把自己的抱枕拖了出来,“我是来自荐枕席的。”
“滚蛋”
“哎”他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麻溜儿地滚到了她的床上。
华裳瞪着眼睛瞧他。
他抱着枕头, 直冲她眨眼睛, “我滚到这里来了, 咱们两个快来就寝吧。”
“呸,快滚下去。”华裳一脸无情。
“将军”他声音更加柔软了,手指从背面攀爬到她的手背上。
华裳正色“崔叛”
他的动作顿住了,许久才小声道“我就知道您生气了。”
华裳没说话。
知道我生气了还来招惹我
孟离经低下头揪住了枕头,“唉,这让我怎么说呢这件事本想找个合适时机跟您说的,却被人提前捅了出来,就好像我有意瞒着将军似的。我的身世并不怎么光彩,虽然姓崔,在青山书院我也过得不快活,唯有在您身边的日子才让我知道什么叫作有滋有味。”
他细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勾画,似要勾画出一副万里江山。
“虽然人人都觉得崔家厉害,我可并未觉得有什么值得说的,就算是将军您的床榻边也比崔家的锦帐玉床要舒服。”
孟离经仰头看她,“我是瞒了您,我道歉,请您揍我一顿吧,多重都没关系,只要您消气就好。”
华裳盯着他能说出一朵花的唇,缓缓问“然后呢”
“然后就不要再与我置气了,”他慢慢缩起身子,在她的被子边缩成一团,“我受不了您不理我。”
他垂眸,问她“是孟离经还是崔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从未变过,我的人还是您的,所以,我叫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华裳缓缓移开头。
孟离经伸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其实,我也能感受到,当时被你接受的是我又不是我。”
华裳快速转回头,“你说什么”
孟离经傻笑“将军,我不想说,让我做一回梦吧,让我以为你喜欢上的只是我。”
“什么上阵之前分手,什么要您专心抗敌,一切都不过是借口罢了,”他低下头,双手攥着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我只是怕,怕你回来后会说,哎,离经,你已经不像你了,我对你没感觉了,咱们散了吧。”
“您别否认,我知道的,您会这样干的,过往您又不是没干过。”
“华裳,在你的心里,感情一直重于理智,所以你才会怀着一腔热血,宁愿为了自己崇高的理想战死沙场。一旦感觉没了,你就弃之如敝履。”
华裳的唇动了动,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她难道不是这样的人
若不是没了感觉为何会与他们分开
他的额头那么烫,像是生了病。
孟离经突然坐了起来,笑呵呵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做不了将军的枕边人,那就做将军的忠心人吧,将军该不会连这个机会也给我吧”
他歪头笑了笑,狐狸眼睛显得狡猾莫测。
他这副样子反倒让华裳放心了。
华裳问道“我面对李娴和李岚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家庭背景,如今面对你孟离经,不管你是姓崔,还是姓孟,亦或者姓季,我通通不在意,我只问你一句话。”
她哈下腰,灼热的身体逼近他。
他呼吸骤停。
她问“孟离经可还是孟离经”
孟离经鼻子一酸,立刻道“是,永远都是。”
“从今以后,也只是孟离经。”
“好”华裳笑了起来,蜜色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顺势滑下攥住他的手掌。
“离经,很好。”
他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问“既然离经这么好,咱们今晚就同榻而眠吧”
华裳对此的回答是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孟离经假哭道“将军,你变心了星辰还是那个星辰,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可将军已经不是那个将军了”
“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不要嘛”
华裳应付着难缠的孟离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离经不要脸着,也忍不住笑。
其实,这样也好。
“其实这样也好吗”华裳喃喃自语,接着看向那张小纸条后面的字。
“留君镇有事关季无艳的秘密。”
留君镇这个名字她也听说过,她一直以为那个镇子的传说不过是传说而已。
传说这个镇子是个“生死交错,古今并行,星移物换,时空轮转”之所。
她随意将小纸条揉成一软,又慢慢展开。
算了,有机会再去看看吧。
华裳从屏风后转出来,见王问之和季无艳二人相对而坐,饮茶不语。
她不管不顾,直接扑上了床榻,闭着眼睛哼哼“好困,我先睡了,你们两个随意。”
她蹬掉了鞋子,将被子在身上一裹,歪头睡了过去。
季无艳和王问之一阵气闷。
她怎么能这么心大他们这两个好端端的大男人就在这屋子里坐着,她居然还能安稳入睡,就这防范意识
季无艳“”
王问之“”
两人同时看向她塞在枕头下面的三把长刀。
也对,他们两个加起来也干不过华裳的一只大腿。
算了算了,就当无事发生过吧。
两人同时起身,对视一眼,像是在攀比着什么,又同时坐在床上。
季无艳蹙眉“这里,朕才是主,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王问之温和含笑“臣时时刻刻记得,不过,陛下何必跟我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置气,我的身体情况,陛下也是知道的。”
季无艳转身,靠着床榻一边和衣躺下。
他背对着王问之道“朕就是知道,才对你心里对华裳的情谊和你对朕的不敬视而不见。”
王问之在华裳另一边和衣而卧。
“臣近日观之,陛下似乎颇有退位让贤之意”
季无艳压低声音“你大胆。”
“臣有罪。”
季无艳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觉得朕这样做,可以吗”
王问之闭上眼睛,轻轻吸气,压下心中激荡,“那就要看陛下这样选择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还是为了一个人。”
季无艳沉默的更久,久到王问之以为他已经睡过去,自己也昏昏欲睡时,季无艳开口了。
“新旧交换,迟早该有这么一天,朕只是让它早了些,为了朕的私念。”
王问之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世家与寒门,男帝和女帝,世勋与科举,这才是公主摄政与陛下还朝之间最大的矛盾。”
季无艳轻声道“朕一直知道自己身上代表的势力是终究要走进坟墓里的,却不得不拉着这辆腐朽的破车不断前行”
“女帝也希望能由女子来继承皇位,这样才避免她辛辛苦苦抢来的江山最终又回到了李家人的手中。”
女帝姓季,皇夫姓李,乃前朝皇室子嗣。女帝窃国后,执意令长子姓季,才肯将皇位传给他,为的就是不让这个皇位重新姓李,让她的功夫白费。但是,一个姓季的长子天然站在父权这一方,他必然会选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父传子,子传孙,女帝想要女性掌权的谋划终究会旁落。
“比起朕,朕的皇妹才更符合太上皇的期待。”
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站得高,考虑的也多,即便是母子、兄妹也逃不过一场场无情的较量。
季无艳喃喃“肯护朕一生,无论朕落到何种地步都愿意站在朕身边的人,朕怎么会轻易放手。”
她是他一辈子才能求来的福分。
“朕已经谋划好了,即便朕不在那个位置,她也可以尽展所长,得偿所愿。”
王问之装作熟睡,没有再出声。
他自以为自己待华裳已经足够小心,因为自己的病症,为了不耽误她的年华,他只能远远站着,贪婪地凝视着她的风华,以至于被她一次次误会。
这样足够痴情了吧殊不知一山还比一山高,此情更比彼情深。
转换立场,他甚至不能说自己会比陛下做的更好。
他们都只是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遇上了对的人。
她甚至都不用裹华裳,长刀扫过,便已经收服了所有人的心。
盛世着华裳,她华裳所在,便是安枕无忧的盛世桃源。
半夜,王问之突然被人拍醒。
他猛地坐起身,瞪着迷瞪瞪的眼睛。
华裳冲他笑了一下“太师,醒了没”
王问之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伸手去捏她的脸颊。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华裳挑眉“注意你的爪子。”
王问之的眼眸瞬间清明,“华裳啊我刚刚怎么了”
“啧啧,装,你再装。”
王问之回以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他刚才就是无意的,你再追究他就是你自己小肚鸡肠。
华裳咂舌,松开他的手,转到门口,从门缝往外偷看。
王问之看向季无艳,他也正在从门缝往外望。
“发生了何事”王问之压低声音问。
季无艳转过头,“朕也不知。”
王问之“”
华裳诧异“你没听到”
季无艳“没有。”
“也没有看到”
“没有。”
华裳扶额“算了算了,您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吧。”
“方才外面大街上有兵马走过,似乎在追查什么嫌犯,但是,其真正目的显然不是什么劳什子嫌犯。”
华裳和王问之的目光同时落在季无艳的身上。
“他们的目标就是您,陛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