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元棠话头转了个弯。
“成交价我只接受一百二十万。”
一下子降了二十万,那代理厂长叫苦不迭。
“您多少再加一些,这个价格我没办法去跟老板报啊。”
让他去跟老板说,因为他的失误,导致有意向的老板也被堵了,所以卖不上价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没办法说啊。
元棠笑吟吟开口“成不成的,你先说了再说。”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就不信那姓张的港商能听不到风声。
就冲他们厂里这么多刺头,这厂子就不好卖。
一百二十万,这个价格堪称捡漏。
那代理厂长只能丧着脸“那行,我去跟老板说说。”
江沛全程没怎么说话。
那代理厂长还要赔罪请他们两个吃饭,他们两个都拒绝了。
对方只好毕恭毕敬的把两个人送出去。
转头他就发了一场大火,气势汹汹的找身边的助理。
“去把姓薛的给开除掉”
真以为这样闹腾,厂里拿他没办法吗
之前是看在他跟进去那老头有亲戚,是薛厂长的侄子,姓薛的老头进去蹲班房之后,厂里年轻一辈就服他一个,所以才暂时留着他。
谁知道这小子胆子倒大,居然跟他叔一样的胡作非为。
助理眼睛四下打量,小声劝他。
“您说您何必跟他过不去,左右这厂子现在有人愿意接。咱们干嘛当这个小人呢”
“那元厂长不是要接手吗这档口可不能再闹出更多的事了。您给人开了,他再大吵大闹的,人家不愿意买厂了,咱俩多亏,还得守在这里。”
“还不如赶紧把厂子过了手,随便她跟姓薛的怎么折腾去。”
助理劝得诚恳,毕竟谁愿意待在这样一个破厂子里啊,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进的也不是厂子,而是张老板名下的证券公司。
临时被调来处理烂摊子的,现在不赶紧把烂摊子交出去,还纠缠个什么呢
秘书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压下去心头的火。
是啊,他跟这厂里的工人们较什么劲。
有冤大头愿意接盘,赶紧把这些破事丢出去才是正经。
两人商量好了口风,马不停蹄的去找老板报告去了。
另一头,元棠一行人出了厂子门。
兴许是今天是纯来谈生意,江沛开了一辆现在国内还很少见的奔驰。
车头擦的锃亮,江沛站在车边,更显得浑身的精英范,像是那种金融区写字楼上班的人。
元棠郑重的表达了感谢。
“刚才要不是你解围,只怕今天没那么顺利。”
要不是江沛说她是秘书,估计那些工人真会把两个人分开要价。人在怒气上头的时候,什
么蠢事都做得出,刚才那种情况看着轻巧,实际上却相当于走了一次钢丝。
江沛“你想好了这个厂子你真打算要”
元棠冷静道“抛开这些工人的问题,厂子的固定资产十分吸引人。”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这种位置的地皮,过不了几年就值钱了,就光是论地皮都是值得的。
她更意外的是,江沛为什么不要。
江沛淡淡道“本来这个厂子也只是凑巧,江润马上要过生日了,我不知道送什么,就想着买个零食厂送他。”
元棠
这就是有钱人吗
买个厂子送给几岁的小孩当生日礼物。
对于江沛来说,买厂子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正巧遇上张显明说要出手,他就想着来看看。
这一看,他就觉得不值得了。
处理这些工人的事情太麻烦,经营过程需要亲力亲为,他哪儿来那么多的时间管
比起他现在的事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一家零食厂上,是板上钉钉的回报率低。
元棠有点羡慕江沛的花钱不眨眼,不过她很认得清自己。
别看她现在开厂开的风风火火,但在有些大老板眼里,她这样的小厂长在沪市一抓一大把。
跟那些玩资本玩房地产的大鳄比起来,她就是个小虾米。
元棠很满足于自己的小虾米事业。
短暂的羡慕了大鳄的豪气之后,她认真表达了谢意,并且提出邀请。
“学长,这都已经中午了,我请您吃个饭吧”
她倒是不想着蹭一蹭大鳄,毕竟非亲非故,大家也不过是个校友关系。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江沛似笑非笑“算了吧,下次”
元棠从善如流“那您忙,回头有时间再说。”
寒暄么,做生意不都这样。
江沛上了车,一直没插上话的徐旭终于开口了。
“江老板,刚才那厂子你真不要啊”
他始终觉得亏,其实来之前江沛的意思都已经很明确了。这家厂子不出意外的话,基本是要收入囊中的。
说什么为小少爷江润买的,零食厂能有什么大前景还不是为的地皮。
可江沛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徐旭就觉得难受。
他跟史毅拓是老对家,现在史毅拓带来的客人接了这家厂子,倒是显得他矮了一头似的。
江沛全神贯注开车,没接徐旭的话。
他心里想的是刚才元棠那句寒暄。
“回头有时间再说”。
哪个回头
这种看似关系近实则只是敷衍的话,她对着自己都说了几遍了
光是请吃饭,自己说了两遍,她拒绝了两遍。现在她主动提出邀请,自己也拒绝了一遍。
江沛开着车,突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在徐旭憋得要死的眼
光里拿起大哥大打电话。
“江润的生日请柬,多做一份。”
“对,拿到我办公室里,我要送人。”
东方食品三厂的手续还没走下来。
元棠先把史毅拓送回去,自己则是开车到了燕子服饰厂。
胡燕正在车间里骂人。
“说好的版型都能弄错,你们就这个态度出货啊”
“我说没说过出货之前要检查,衣服袖子一长一短这种错误都能犯”
“扣工资”
元棠静静等着胡燕发完火才出现。
胡燕对着她抱怨“我算是知道原来那两家为啥干不下去了。”
她在接手厂子之前豪情满怀,觉得自己一定能胜任,毕竟给元棠打了几个月工,她自认为厂子的事就那么点,只要流程顺了,后面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那会儿元棠还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说这家厂子一直做不好,肯定内部有问题。
果不其然,她接过来之后,就发现了厂子问题多如牛毛。
别看现在厂子拆卖的七七八八,留下的工人也就那么几十个。
可这几十个工人也很让人头疼。
抱团的,吵架的,后厨偷摸藏东西的,流水线上磨洋工的,还有人偷摸拿厂里的次货往外卖。
胡燕这段时间说话的分贝直线上升,都是气的。
元棠问“刚才怎么了”
虽然名义上她是大股东,但元棠还是很少过问被服厂的事,今天是凑巧了,所以多问几句。
胡燕把水杯一撇“还能为什么,出的货不合格,叫人退回来了。”
她气的不轻,本来这个厂子都是元棠出了大头,自己就是负责经营的。现在出了这种事,叫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元棠说。
元棠哄她“出错了下次注意,你别动这么大的肝火。”
胡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就一点没盯着,他们就这样搞。后面还怎么办不然我住车间算了”
这么一说,胡燕也觉得该是这样。
这些人一眼看不着就出事,她要想把厂子开下去,就得时时刻刻盯着。
元棠皱着眉“你盯着你有几只手几只眼现在才四条生产线,你就要住在车间里。等到回头厂子规模大了,你住的过来吗”
胡燕灰心丧气“那怎么办”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要做成一件事是这样的难。
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事业,其过程也这样的琐碎无聊且充斥着各种人事纠纷。
仿佛她不想做什么的时候,世界对她温和善良。而她但凡想要做点事业,身边的一切都成了阻力。
胡燕产生了畏难情绪,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步子跨的这么大。
巨大的压力,让她想趴在桌案上哭一场。哭完好好跟元棠道歉,说自己不开厂子了。
她做不来一个真正的厂长,再往后
也只是让元棠亏钱。
元棠轻轻叹气“你啊。”
她坐在胡燕旁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塞给胡燕。
胡燕泪眼婆娑的接过来“什么啊”
元棠“培训班。”
胡燕带着鼻音“培训班培训什么的”
元棠指指上面的字“商务培训班,我们学校老师开的。短期班,只有两个月。还发证。”
元棠深知胡燕的问题出在哪儿。
从一个个体户老板到真正的厂子老板,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要学会管人。
你开店的时候,自然可以亲力亲为,但等你手下有了几十个人,上百个人,亲力亲为就显得格外低效且本末倒置。
如果事事都要自己做,那招来的人干什么
所以,胡燕当下最应该做的,就是去进修,好好学会管人用人。
胡燕老老实实的听元棠分析利弊。
“我我行吗”
她有点期待,但却有点畏缩“我只有初中学历。”
元棠把传单塞进她手里“初中学历怎么了你要是现在不进修,一辈子都是初中学历。”
种一棵树,最好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胡燕想要走的更长远,学习是必不可少的。
胡燕被元棠的话激励,攥紧了手里的传单。
“好我去”
元棠拍拍她的肩膀,胡燕是跟着自己出来的。
在众叛亲离的现在,她看胡燕既是另一个自己,也是自己的妹妹一般。
“你”
还没说完,电话就响起来。
胡燕刚接起来就递给元棠“找你的。”
元棠最近经常往这边跑,所以干脆面厂那边但凡找不到人,都会先打个电话过来。
元棠接过来,对面是郑松的声音。
郑松说的简短“你一个宿舍的舍友过来通知的,说你妹妹来了,找去了你的宿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