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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宣宁并不知道, 百里之外,已经有人看上了她的县城。

    她正在一间挂着灰色门帘的屋子里,对着超市里书本上的彩色图片, 干巴巴地念着上面的文字,旁边是绿竹并一群手脚灵活的小姑娘, 一个个举着手工磨出来的毛衣针, 拿着毛线比划。

    天气越来越冷了, 从原本穿一件衣裳都出汗, 到现在叠几层衣裳早上起来还打喷嚏。“保暖”这个宣宁一直在关注的问题, 终于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宣宁的超市里是有衣服的,但都是品牌服装,属于看一眼价格牌都能让宣宁心痛的奢侈品。棉服毛衣的价格尤其高, 样式在这里看起来也很奇怪,她并不打算购买。

    排骨的人试图在其他县城买点棉花, 但是洪水不仅波及了那一个县城, 而是附近的都被淹了个遍。开门做生意的布庄都很少, 棉花更是不好买,最有门路的掌柜也只是说尽量。

    宣宁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然一场雪下来人就得倒下大半。她拿出颜色不太鲜艳的毛线,准备教大家织毛衣御寒。

    书上写的文绉绉的,照片倒是清楚, 但宣宁也不敢拿出来给大家看,只好一边说一边画一边比划, 寄希望于有哪个心灵手巧的女孩能听懂并还原出来。

    看着大家一个个目露茫然,宣宁想起被自己浪费了两团毛线,心有戚戚然。

    遇见一样新东西,让人模仿的最好方式是演示一遍。宣宁怀着这样的想法, 自己偷偷买了一些毛线和毛衣针来试,想着等自己学会了再去教大家。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很残酷。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直到两团毛线都没逃过打成死结的命运,宣宁拽着自己快被薅秃了的头发,抱着乱七八糟的线团把自己扔在了炕上,终于选择了放弃。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广撒网捞天才的一幕。

    眼看她寄予厚望的刺绣小能手绿竹都两眼发晕,手里的毛线缠成了一团,正努力把死结解开。宣宁松了口气,终于摆脱了被毛线缠绕继而自我怀疑的阴影。

    她看着绿竹,笑得像个慈祥和善的老奶奶,安慰道“这个挺难的,一两天也够呛学会,慢慢来,不着急。”

    “嗯”年仅十岁的穗穗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举着织得稀稀拉拉全是洞,但也能看出形状的一小块针织品,试图为宣宁正名“不难啊,宁宁姐姐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宣宁“”

    别问,问就是扎心。

    她看着满屋子的小姑娘“呼啦”一下,围在天才小朋友旁边探讨诀窍。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又有几个小姑娘突然醒悟,掌握了正确针法,几下就织出了窄窄的一条。

    宣宁孤零零地站在屋子前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因为手残和大家格格不入,自觉离开了屋子,倚在墙壁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学生们还没到变声的年纪,清脆的朗诵声回荡在耳边。来往的人都放轻了动作,也有不少人完成了手里的工作,像宣宁一样站在阳光下,微微侧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孩子们学习的声音,听着听着,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

    不远处的灶台上,有膀大腰粗的大娘从库房推来一车车粮食,轻轻巧巧提起其中一袋倒进盆里淘洗,准备给护卫队和学校的孩子们做午饭。

    远处的空地上,江大正和护卫队员说着什么。似乎单纯用语言说不太清楚,他站起身,冲另一名队员招了招手,两人站在人群中间准备对打。江大看准时机,一个拧身就把人摔在了地上,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围观的队员激动的脸色发红,使劲拍着巴掌轰然叫好。

    更远处,有伐木队拖来刚砍下的树干回来,学徒急忙拿着工具冲上去处理好,然后放在合适的地方晾晒风干,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几位木匠坐在阴凉地里,准备把木材处理成各种农具家具,偶尔抬头瞪一眼不老实的学徒,侧一侧身子,挡住视线继续干活。

    木匠只有一个来自王家村,其他人都是原本城里的住户,手艺也更好一些。宣宁为了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在众人中征集了一批学徒。一方面是可以帮忙打打下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木匠。毕竟现在的木匠还是太少了,多一个人就能多干好几份活。

    不过,这些人习惯了把自己的手艺藏着掖着,把学徒当苦力使,想学本事那是万万不能。

    教会了徒弟,万一饿死师傅了可怎么办

    自家还有子孙,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别人了,儿子孙子该靠什么立足

    不是只有他们这样想,而是大环境下,所有手艺人都这么想。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当年就是给人做了很久的学徒,挨了师傅不少打,这才学到了本事。现在做了师傅,也原样都还到了跟着自己的学徒身上。

    学徒要伺候师傅。这个伺候包括早起的倒夜壶端洗脸水,一天都察言观色把师傅照顾好,到晚上给师傅端洗脚水甚至捏肩捶背,等师傅睡了他们才能歇下。

    这也就算了,毕竟在这里,这些其实属于尊师重道的一部分,这个时代很多人对长辈也是这么做的。要从师傅那里学安身立命的本事,平时勤快点也都是应该的。

    除此以外,师傅们的脾气一般都不太好。做活时动作稍有不对或者略微慢了,往往就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打完骂完,师傅出完气了,才会指点几句。

    宣宁见过几次,捏着鼻子忍了。

    王三柱也动不动挨他爹的鞋底子,她虽然对棍棒教育并不赞同,但这种观念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观念这种东西,实在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的。她也只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然后找各种机会,想办法把频率和程度慢慢降低。

    在这个时代,爹娘能做的,师傅往往也能做。再加上这些木匠手底下有数,没有谁被打得太严重,宣宁也就不去管他。

    但是,有手艺藏着不教,让她辛辛苦苦选出来的技术人员把时间全浪费在杂活上,她可就不能忍了。

    宣宁闭了闭眼,阳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在鸦色的蝶翼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芒。

    半晌,宣宁睁开眼睛,平静地往木匠们干活的墙边看了一眼,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考核”

    “对。”宣宁用力点了点头,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她打算弄个职业技能大赛,然后以此来评定职称,给出不同级别的待遇。

    这个比赛将会公开进行,不能躲躲藏藏地偷偷完成。

    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整地展露出全部的过程,虽然有些细节依然需要师傅讲解才能明白。但只要看过一遍,对那些手眼灵活急于学艺的学徒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甚至有天才在失败几次后,能还原个七八成。

    不参加也是可以的,自愿原则嘛,不过职称上不去,月钱也低,再遮遮掩掩不愿意教,只知道磋磨人,出多少力拿多少钱,他愿意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让全家过得紧巴巴的,不怕家里人埋怨,那倒也无所谓。

    总不会所有人都嫌钱多,总有人愿意多教的。

    宣宁的法子其实有些无赖,有种逼迫着工匠们倾囊相授的意思,不过她也实在是被这些人逼出了火气。

    最顶尖的手艺、最标志性的绝活留一手就算了主要是宣宁现在也用不到但在她急需办成的事情上拖拖拉拉使绊子,语重心长把道理掰碎了,说了几次都不听,宣宁的脾气也就上来了。

    她的脾气可一向不怎么好。说不听,她就得想点别的主意了。

    不过,打一下给个甜枣,毕竟名为比赛,宣宁给出的彩头也很不错。除了基本的工钱肉食,宣宁还给了第一名两个入学名额。

    都知道学堂学出来肯定是能做管事的,各家都是拼了命地往里送,宣宁本来只想招些聪明孩子帮忙干活,后来也就顺其自然,让这个名额多了点别的含义。首先从护卫队选,其次从王家村选。还承诺这些孩子做得好还能往上升,将来对农庄有大贡献的人家都会有入学名额。

    除了村里出来的王木匠,其他人家里都有孩子,却都没能上学。他们做活的地方离学堂也不算太远,天天眼巴巴看着。尤其一早一晚孩子们上学放学的时候,手里的活都得停一会,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恨不能把书包拽下来换成自家孩子,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除此以外,宣宁还立下了新规矩。她拐弯抹角地询问过后,给每级职称定下了技能要求,定下了月钱和“教导补贴”,还定下了必要要带的学徒数目。三年后不能出师,那就要重新评判师傅的水平,还会扣一部分补贴。但如果能顺利出师,出师越早给的奖金越高,最少能拿一个月工资,早一个月就多一个月的。徒弟升职称师傅也能得到奖金。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宣宁看着写得满当当的纸张,再看看旁边列出来的工资表,想想未来大家为了挣到更多的小钱钱,拼命干活的间隙居然还想尽一切办法教徒弟的感人画面,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我真聪明,真慷慨,”宣宁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真是个难得的好老板。”

    随后又有些痛心疾首。

    她当年怎么就想不开,跑去学舞蹈了呢

    想想都替商界心疼。

    计划书写好就可以扔出去,让别人干让别人负责了。宣宁叫来排骨,正想让他推荐个合适的人选,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还没到饭点,大家都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附近还有个学堂,一向安安静静的,这声音着实有些反常。

    宣宁停住话头,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好几个人同时说话,声音着实有些嘈杂,她只能勉勉强强听出其中一个浑厚的大嗓门是孙远,另一个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是王三柱。说了什么实在听不清楚,只是似乎有股火药味。

    排骨也正侧耳细听,听了一会,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回事”

    这方面本来就是排骨负责的,他确实有所发现,原本只是想再观察几天,等把情况掌握个七七八八再跟宣宁说,现在事发突然,干脆提前把猜想说出来。

    “是护卫队,那几群人最近正别苗头呢。”排骨撩起帘子,果然,外面正针锋相对的是两群人,一方以孙远为首,另一方以王三柱打头,他俩身边各有几名护卫队员,各个喊得脸红脖子粗。

    旁边还有几个穿着护卫队衣服的在拉架,慢慢腾腾,用的力气也不大,就差把敷衍写在脸上。反倒是灶台上的大娘们着急忙慌,锅里的饭都顾不上,生怕孩子们打起来。

    宣宁也看出来了,一方是当初被掳走练兵的难民,另一伙是王家村出来的护卫队员,拉架的是其他县城过来的、后加入的成员。

    护卫队训练总得有些声响,老压着声音既不方便,也影响士气,所以他们的训练场和学堂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这么多队员居然全挤在了学堂附近或者说她旁边,然后起了这么一场争执,要说不是故意的,宣宁第一个不信。

    果然,她刚往帘子那边凑近一点,孙远微微偏了偏头,然后更“真情实感”、“怒气冲冲”地和王三柱吵架。嘴上喊还不算,手上指天画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虽然孙远刚才很快就反应过来,把头及时偏回去了,可一直在注意他的宣宁自然没有错过。

    何况,他还有几个猪队友。

    宣宁无视一个个自以为隐蔽其实很明显的眼神,靠在墙上看戏,丝毫没有出去管一管的意思。

    孙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微妙地顿了一下,王三柱误以为是自己的能耐,声音又高了两个度。其他县城的人拉架依然有种重在参与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大娘拍打着激动起来的王三柱,急得嗓子都喊哑了,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擦。

    宣宁“”

    村风淳朴是真的。

    人老实也是真的。

    就是衬得另外两伙人格外欠收拾。

    宣宁没有说话,排骨也没有动,只是暗暗记下今天闹事的人。

    看着看着,宣宁发现不对了,闹事的和拉架的不仅注意着她这边,也在注意着另一个方向。

    宣宁扫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颇有闲心地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小口温水,润润嗓子等着看下一场。

    “呼啦”。

    布帘子被一把掀开,末尾快速划破空气发出声响,清晰地穿入一部分人的耳朵里。

    王三柱丝毫没意识到突然凝滞的气氛,依然愤愤不平“队里没偏谁也没少了谁,哪一锅饼子也都有大的也有小的,都是敞开肚子吃到饱,先给哪队送饭又有什么关系”

    有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把挥开,眼睛压根没从孙远脸上移开,声音还透着股委屈“既然按队号顺序来你不满意,那就倒着发,或者先发你们的,你又说什么这样不行,这样委屈了你们的队员。我们没觉得这点事有什么好委屈的,就觉得你,你”

    事儿多,还挺绿茶的。

    宣宁默默补充了一句,转头看向正向这群人走来的江大。

    他穿着护卫队同款制服,黑色的布料包裹着大长腿,往上是被同色腰带勒紧的窄腰,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几张纸。他脸色严肃,行走带风,直直地冲着人群走过去,气质和这身黑色制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宣宁突然想起,当初设计这身衣服的时候,就是以第一次见江大时,对方身上穿着的短打为模板。第一件做出来,也是江大先试穿,然后给出建议继续修改,尽可能兼顾实用性和美观性。就效果而言相当不错,大家穿上都显得很有精神,一整排挺直腰板站好队出现的时候,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移不开眼。

    外面,王三柱终于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江大,他一张嘴想要告状,江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同样不带感情的视线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队员。

    江大越来越近,王三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巴,下意识挺直腰背,站起了军姿,还不忘跟前边的人标齐。

    他身后,一个个队员快速找到站位,排成三列,整齐站好,严肃而安静地等待命令。

    “哒,哒。”

    最后两步落地,江大站在队列前,身姿挺拔。平静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上午的训练任务完成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原本针锋相对的气势都不见了,一个个心虚地两眼放空,试图逃避回答。

    “嗯。上午任务量翻倍,队长三倍。再有下次,这身衣服也不用了。”

    护卫队的训练绝不轻松,何况临近午饭的点,很明显这顿饭和他们没有关系了。队员们听口令列队回训练场,一个个蔫头蔫脑的,江大又点了两个,加了项练队列的任务,众人才振作起来,按着标准姿势往回走。

    目送他们离开,江大才转过身,走进屋子。

    “虽然当初把人打散了,安排到各个队里,但是大家离得近,也不可能让他们不联系,彼此之间交流机会也不少,慢慢的又开始抱团了。”

    “都是闲得,训练还是轻了。”

    护卫队待遇是好,可平时也累。排骨忙,只是图新鲜去看过几次,什么障碍跑蛙跳俯卧撑。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还暗自嘲笑吃这么多做动作还这么慢,结果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偷偷跳了几下,第二天那个酸爽

    他在心里帮无辜的护卫队员们上了根香,乖巧闭嘴。

    宣宁则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几个视频,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排骨默默往一边挪了两步。

    “我倒是有个想法。”

    “巧了,我也有个想法。”

    江大把手里的纸放在桌上,摊开铺平,最后几行字墨迹还没干,显然是刚写好的。

    江大和宣宁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内部矛盾往往在外部的压力下更容易摆平,护卫队训练了这么久,一直在训练场上打转,偶尔执勤站岗,也就是站着,从来没出去过,也没遇到过什么事情。他们打算把人派出去练练兵。

    排骨的人之前送过来一条消息,在附近藏了个山寨,里面有一小股山匪,人数不多,不到百人,平时靠打劫来往商队为生,实力也一般,正适合当做护卫队的第一块磨刀石。

    经历过战斗的队伍和没经历过的差别很大,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大家一直在训练,没有实战过,以后遇见了敌人也会出现慌乱的情况,不如提前适应适应。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排骨的人加紧探查消息,江大则进一步完善计划。护卫队的人依然在无忧无虑的训练,并不知道有份大礼正等着他们。

    几十里外,也有一小支队伍在向那座山寨靠近。

    山寨的人照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支队伍正在山间拼命躲藏,一心想避过身后的追兵,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山寨。

    打头的侯文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手一挥,打死了一只总往他脸上撞的虫子,仰头看着树上的人。

    不止是他,一群人都在警惕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过了一会,树上那个小个子青年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用力朝下面挥了挥。

    “呼。”侯文乐松了口气,终于放开了一直拿着的兵器,只是还放在身侧,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头,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咱要走那条道的”

    话音刚落,刚刚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的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侯文乐也低下了头。

    还能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他们其中有奸细。

    他现在精疲力尽了,离得远,还人人带伤,已经来不及赶回去报信了,希望邢将军能及时发现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六千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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