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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贰
    夜色渐浓, 星月渐显。

    自每日开张起就看客往来不止的张家瓦舍因为夜市经营的繁茂, 此时更是人声鼎沸, 热闹喧嚣。

    有那意在消遣闲暇时光的客人进得瓦舍, 首先就在各处勾栏院门口张贴的大字报上浏览一番,看今日的演出里可有合自己心意的节目又或是有无喜爱的艺伎出演, 待看着中意的才买了门票进去,寻了视野开阔的座儿, 再叫一壶瓜果茶水就等着好戏开场了

    有正经营生之人自然是抽空儿来瓦舍里乐呵乐呵, 可也有那整日里混迹勾栏的阀阅门族子弟, 彼此见得多了还能恭敬的打一声招呼。

    就说那傍着栏杆,翘腿而坐的锦帽簪花、绸缎裹身,面敷粉末如玉的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 可不就是这张家瓦舍的老熟人偶尔他也会呼朋引伴, 但多数时候都是独自前来,也没个特别喜欢的,遑论杂耍亦或是唱曲儿说书, 什么有意思就看什么

    只今日不知怎的, 这公子觉着百无聊赖的紧, 看甚甚不入眼, 眼看着已经入夜,他上头那老头子怕是要下职回府,他嘴角一撇,将翘起的腿放下来,又抓起四方桌上搁着的马鞭摇摇晃晃地走出他所在的勾栏。

    临出门时, 那候在瓦舍门口的小厮还殷勤的招呼,“宁公子,今儿回去的这般早可是节目不合您的胃口”

    那宁公子并未答他的话,而是嘴里“嗯”了一声,扯下腰间的荷包掂了掂,直接扔给那说话的小厮,“赏你的。”

    这小厮新来不久,却已经听说瓦舍里的常客也就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出手极为阔绰,打赏的赏钱从来只多不少几十文的铜钱,人压根看不上眼怎么着也得是块银子方能体现其身价不菲

    小厮错愕不已之际抖着双手把缎面的荷包打开,略略数了数,乖乖这里头的碎银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三两今日可是赚大发了

    话说这位宁公子自马童手里拿回自己的马儿,他翻身一跃而起就坐到马背上。

    虽然街道随宽阔,可两旁皆是商铺,又有行人往来,他便是想策马飞奔,眼下这情形大概率的很有可能撞到路过之人,如此又会被言官告至紫宸殿。

    老头子本就不得圣上青眼,三番两次因他受连累,回家定会责罚于他。

    宁公子抬头看一眼夜空,若赶不上府里摆饭的时辰,被老头子逮个仍是会被板子伺候

    左右都会被罚,还不如策马来得痛快

    宁公子马鞭一样,坐下马儿一声长嘶,就在这行人如织的街上飞奔起来。

    这边博雅书局后间的茶室里,叶微雨翻动着陈管事呈交过来的茶水单子,对桓允道,“我觉着茶水的种类略微少了,可否准备得齐全些”

    桓允翘着腿躺在榻上看话本,听得叶微雨说话,还晃了晃脚尖,“你这般心急做什么茶室才经营了几日,虽也有人看书品茶,可多是尝新鲜。再观望些时日,若是客人增多,再依着这些客人多少,按照他们的喜好添置茶叶不就是了”

    “嗯,”叶微雨又道,“眼前卖的不过是些寻常茶叶,往后增加了精贵的品种,想要品得其中的味道,还得需要聘一位茶博士才行。”

    “这是自然。”桓允翻身坐起来,拈了一颗蜂蜜渍的梅子扔进嘴里,又道,“不仅如此,还得备一位会做各式点心的厨娘,有喝有吃还有的看才是人间正道呢”

    说到吃,叶微雨道,“也不知知月姐姐他们何时回来我们提前去酒楼等他们可好再使个人去给他们捎个口信。”

    裴知月先是颇有兴致的在书局里逛了逛,看那些话本子有趣还买了好些准备在家无事时就拿出来翻上一翻。

    可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就没了耐心。

    叶微雨她是来查看自己生意的,自然不可能走马观花的随便逛逛就走。因此裴知月只好拉着卫褚,顺便带上沈兰庭,仨人去州桥看街头艺人表演杂耍。

    “也可。”桓允道。

    然后叶微雨把账本等物交还给陈管事,又同他谈了些许事情才和桓允离开书局。

    梅湘的酒楼也已经开张几日,他二人此时就是去往梅湘处的路上。

    不多时,他二人就发觉可异样。

    “怎的今日朱雀街上的人比平日少了许多”桓允奇道。

    汴梁百姓对夜市的喜爱之甚,除却刮风下大雨的天气闭门不出,等闲时候有事没事都会来看看花灯,若是夏季还会特意出来吃几文钱一碗的加了冰的浮圆子或是水果冰。

    今夜月明星稀,和风阵阵,花市又灯火如昼,不论是青年男女幽会或是举家溜达消食都再适合不过,而可前之景却不尽然。

    桓允吃完牛皮纸包里的梅子,又使唤宝禄去给他买一包来。

    “方才我吃一颗,就觉着牙齿都要酸倒了,”叶微雨道,“现下你吃完一整包,牙齿可还好”

    桓允闻言,上下牙齿相合咬了咬道,“挺好的。”

    宝禄很快就回来,装果脯的牛皮纸包抱了满怀,他道,“殿下,这都是店家新出的口味,奴婢就做主都买来让殿下尝尝鲜。”

    桓允正要夸赞宝禄识趣,叶微雨道,“仔细吃多了牙疼,今日不许再吃了。”

    “好吧。”桓允暗道,眼下不能吃,待他回宫之后再一一尝过。

    谁知叶微雨斜他一眼,“回去之后也不允许再吃。”她顿了顿,接着道,“先时爹爹任成都府尹,衙门里有一衙役之子最好吃甜食,最后却落得满口黑牙的下场你不记得了”

    桓允当然记得,就因为此事他在叶府的整整两年都未吃过一颗蜜饯。

    罢了罢了,阿不也是为他好。思及此,桓允摆摆手,示意宝禄把买来的果脯都收起来。

    宝禄一一将牛皮纸包拴好了,才又道,“殿下方才奴婢去跟街边小贩打听了一番,原是前方保康门处有策马疾驰的少年人与骑驴的娘子相撞之故,众人前去围观了。”

    “殿下可要去瞧瞧热闹”

    “此事自有开封府出面处理,于本殿下有何干系你在本殿下跟前好些年,却不知你主子不是那好事之人”

    宝禄好心让自家殿下看点稀奇,却被抢白一通,他耷拉了脑袋腹诽,分明下学时还管了沈郎君的闲事呢

    保康门是内城城门,连接南北御街及东西瓦舍街。此时整个十字路口都被围了水泄不通,不论是走卒贩子还是商铺店家、路人,皆踮脚伸脖想要看清事故情况发展到何种程度了。

    “等等吧。”叶微雨道。

    桓允掌着宝禄的手坐上马车车辕,趁她不注意偷吃一颗杏子干后唤叶微雨,“阿不,你也过来坐,开封府的人不来,指不定得耽搁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报官没有”叶微雨声音不大,却因着周围人多,有那热心的大婶听得她问道便主动解释道,“先前是有人说要去报官,却被那肇事的公子给阻止了。”

    “他还威胁道,胆敢有人去把府尹喊来,他威远侯府定饶不了他啧啧啧,威远侯府好歹也是先皇后的娘家,先皇后仁善,侄辈却这般上不得台面,真是作孽”

    那大婶犹自讲得投入,却未察觉桓允愈发低沉的脸色。

    叶微雨心里有了数,对桓允道,“五城兵马司有巡街之职,怎的也无人干预此事”

    桓允冷哼道,“威远侯的次子可还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呢。”

    当年嘉元帝娶宁氏为后,因着皇后在威远侯府时被苛待之故,他明里暗里的打压威远侯,到太子主事后,威远侯府的后辈更难有出头之日。

    可即便是这样,也亏得威远侯好命,他和继妻王氏所生的庶次子宁颂颇有才能,在嘉元帝父子俩联手打压下都混到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一职。

    “想必是宁致惹的祸事,”宁致便是宁颂的独子。

    威远侯是桓允的外祖父,桓允尚且不愿对其有尊称,更别说其他王氏所生的一群后辈了。

    似是提及这些人就会觉着恶心一般,桓允一脸厌恶之情,“只我可不愿去搭理,他们府上的人每每在父皇或者阿兄那儿碰了壁,就哭天抢地的嚎个三天三夜都不会休止。”

    “成安伯府的老夫人也很难缠,只她一人却好对付,但威远侯府上下都是如此,我可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样说来,此事除非宁致那边自己有了结果,旁人却是无解的。

    两人正说着,裴知月和卫褚他们三人总算艰难的挤出人群。

    裴知月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抬眼见到桓允的马车,赶紧跑过来。

    卫褚和沈兰庭跟在她之后。

    “殿下,那宁致好大的口气”裴知月将将在马车前站稳,就噼里啪啦一通说道,“他纵马将一骑驴的小娘子撞翻在地,却反道是对方之故。那小娘子不依从,他竟动手打人”

    “旁的人说要去报官,他还恶语威胁,说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怕。”

    威远侯府虽不得圣心,可好歹也是先皇后的娘家。只要圣上一日将先皇后记在心里,那威远侯府在其跟前就有一席之地。遑论这地是好的还是坏的呢总是被圣上看着的,因而旁人也不敢随意就得罪威远侯。

    是以宁致这般说也不算虚张声势,另外他如此恐吓也是因他实在怕他不合心意就棍棒教育他的宁颂就为着让这小娘子知难而退早早放他家去

    可小娘子眼下却执拗的扒着他的腿裤不让他脱身,眼看着他爹就要回府,宁致心急如焚下狠踹了那小娘子心窝子一脚,趁着她吃痛,他立时收回脚就爬上马背。

    宁致拿马鞭狠抽马儿,马儿前蹄高高扬起,作势就向围观的人群冲过去。

    前排围观的百姓见状有所反应,纷纷往两边躲闪。可奈何聚集的人数实在太多,待前面之人给宁致让出了道儿,后面众人才有了察觉,等他们四处躲避之时,马蹄却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瓦舍就是娱乐消遣看戏的地方,勾栏就是瓦舍里面相当于看戏的小区域,用栏杆围着,通常一个瓦舍有十几二十不等的勾栏,想看啥看啥,大的瓦舍几十个勾栏都很正常。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