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被带出后, 桓允这才抖了抖身上看不见的鸡皮疙瘩, 牢骚道:“甚乡野妇人也胆敢攀皇室的亲戚。”
“也是看在阿不的面子上, 这才小惩大诫一番, 换作旁人哼”
往时叶微雨听梅湘说起她从夫家出逃后的经历,虽也唏嘘过是怎样的母亲才会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 哪怕对方在夫家几乎丢掉性命,也拒不让其回归娘家, 眼下见到, 倒也给了她模糊的想象一个真实的模样。
这样的母亲便是为人长辈, 叶微雨也觉得其并没有丝毫让人尊敬之处,这也是桓允让人将其拖走,而她未开口阻止的原因。
那边斐宇前脚毫无感情的将马氏扔出书局, 梅湘和梅舒后脚就紧跟出来。
夜市人多, 忽然有半百妇人被堂而皇之地扔上大街,无论如何都会引起路人注意。梅舒踟蹰不前,梅湘却不顾各色眼光上前将母亲扶起。
谁知马氏还未站稳, 就一巴掌打在梅湘脸上, 只听她咬牙切齿道:“怪道我先前问你叶家是甚身份你都左右搪塞, 我瞅着你是心比天高想独占高枝儿是吧”
“也不瞧瞧你这起子下堂妇是何身份”
“我警告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若是挡了你妹妹的富贵,看我不通知你男人来把你领回去好生收拾一顿”
茶室有窗户可以临窗望街景。
马氏和梅湘之间的动作被裴知月看的一清二楚,她不可思议地叹声道:“梅湘姐姐的母亲可真狠啊竟然动手给了梅湘姐姐一耳光”
“她是生身母亲吗”裴知雪瞅着马氏的相貌,高颧骨、颊肉凹陷、嘴部凸起,一派刻薄精明之相, 而梅湘却是温柔如水的样貌,粗看两人没走相似之处,但若仔细瞧了,还是能从眉眼的地方看出仿佛来。
“生母。”到底梅湘的私事,叶微雨不好与旁人置喙,便言简意赅道,“只是梅姐姐不得她喜欢罢了。”
裴知月和裴知雪被国公夫人千宠百宠的长大,两人自然理解不了怎么会有母亲不喜自己的孩儿她二人对视一眼,同情道:“梅湘姐姐可真是可怜人”
裴知月姐妹在书局用完饭食,就告辞离开自寻了有趣的去处玩耍。
这一月书局收入甚为可观,待叶微雨查完账本已快是月上中天的时辰。
龙津桥头有表演杂技的艺人,不知喝下的是什么东西,就会从嘴里喷出火焰来,引得围观之人连连高声叫,街上又有青年男女在这纷纷扰扰的喧闹中携手而行,甚是柔情蜜意。
桓允随意看过一眼,在叶微雨提裙上到马车时,问道:“这便回去了”
“不然呢”叶微雨回头看他。
桓允撇了嘴,“你成日里为着学业忙碌,我又须得跟着阿兄处理政事,好久都不曾与你相处了。”
叶微雨明白的他的未尽之意,便把手递给他,示意他搭手扶自己下车,“好罢,便随你四处走走。”
桓允欢欢喜喜的握住她的手,两人走了一阵,他突然道“你可莫要忘了下月有甚重要的日子。”
他每年到这时都会旁敲侧击的提醒叶微雨一番,叶微雨还能不懂他的意思
“自然记得,”她凝神思忖片刻,道,“可有想要的生辰礼物”
桓允捏她的手,无奈道“我阿兄来年就大婚了,我的四皇兄和八皇兄也已定亲,就我孤家寡人一个,真真儿是可怜得紧。”
到下月的生辰他不过才将将十七岁,听这幽怨不已的语气,活像往后的大半生就要孤独终老似的。
叶微雨起了揶揄的心思,便道“你这般身份,只要圣上稍稍透露出半点为你指婚的心思,京里那些个世家还不得挤破了头想要与皇家结亲。”
“阿不”桓允瞪她。
叶微雨似觉打趣他很有趣,笑眼盈盈的望着他,水灵灵的眸子熠熠生辉。
桓允抿着嘴盯着她半晌,又转动着眼珠左右看一眼,见未有人注意他们,他两手抬起,借着广袖遮挡,就狠狠的在叶微雨唇上啄了一下,末了得意洋洋道“阿不,你继续说,多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便亲你一次,你觉着我这主意可好”
他最是喜欢这些出其不意的亲昵,往时在家里还好,这众目睽睽之下,叶微雨又是个脸皮薄的,可不得给他弄了个大红脸
便是她有口若悬河的功力,现下也不知如何来反驳他,只扭了头再不理会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桓允也担心她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追了去好生哄了好久这事才算完。
又到月末休沐,段清影的戏楼已经编排好了叶微雨新写的剧目,提前两日就下了帖子邀请叶微雨去看。
叶微雨这日用过朝食,临了两副字帖才从从容容的去到戏楼里。
段清影这戏楼取自她自己的姓名,唤作“清辉园”,正处酒楼环伺的保康门附近,那方圆十里也有不少青楼妓馆,行至此处空气中不仅酒香扑鼻,还香风袅袅。
清辉园里,台上的花旦唱腔柔美婉转,“丫头错拿了,这是螺子黛,画眉的。”
末角道“这什么笔”
“这便是画眉细笔。”
此前叶微雨擅写精魅鬼怪的怪异离奇之事,世人为着新鲜可蜂拥观看。时日一长,尽是此类情节,看得多了,容易产生乏味之感。才子佳人间的情情爱爱是世间经久不衰的永恒话题,段清影和她一商量,叶微雨便同意尝试写作爱情戏剧。
许是年岁渐长,又知晓了男女之情,她成书的过程比她预料的要顺利,而今又看到舞台表演,虽只是片段,也看得出效果甚好。
段清影让侍女添了一壶茶过来,对叶微雨道“这卿柳柳当真不一般,现今北方流行的杂剧剧种形式不够灵活,若不是听她的意见,只怕我的戏园子在京城里哪就容易的站稳了脚跟。”
原先卿柳柳在梅湘那住了一段时日,养好身子后重拾旧业,在酒楼勾栏里卖唱为生,后来被段清影见了着人打听她的来历。
调查到叶微雨这儿,由她做了个中间人,将卿柳柳引荐给段清影。
段清影这戏楼做的是正当的营生,可比往时卿柳柳在江南时好了千倍万倍,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她不熟悉北方杂剧的唱法,又在戏楼里观察了数日,才生出把南曲引入到北杂剧中的想法来。
卿柳柳这两年在汴梁积攒了些名气,容貌才情都是拔尖的,还是花魁大赛中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之一,可谓是风头无两。
叶微雨点头,待细细看完整出剧目,提出几点需要修改之处,和段清影谈论完了,听她道“桓毓好些日子没见你,听闻你今日要过来,她便想着带果儿来玩耍。”
果儿是桓毓的长子,而今不过两岁,很是聪颖讨喜。
“好。”
勤政殿安静非常,进出添茶倒水的宫婢皆是屏了气息,生怕发出异响扰了两位殿下处理政事。
桓允先时还能正襟危坐的悬腕写字,越往后干脆就懒怠得趴到了桌子上。他写完最后一笔,讨好地对桓晔道“阿兄,户部送来的账本我今日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看在我最近还算勤勉的份上,容弟弟我休息半日吧”
自打桓晔独自理政愈发得心应手,又有桓允相帮,在外还有桓奕的赫赫威名镇边,嘉元帝顿觉一身轻松。这一大早就去了太皇太后的宝慈宫,陪老人家听曲儿看戏,是以这偌大的宫殿只余桓晔兄弟二人。
桓晔抬眸看他,“又去叶侍郎府上。”
桓允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眼下叶家表妹正值议亲的年纪,你频繁出入侍郎府,终归惹人非议。”
“阿兄,你心心念念想娶的姑娘,不日就要迎进东宫,还不允你弟弟为着终生幸福努力”
桓晔见桓允上蹿下跳的只在叶微雨这边费工夫,便用过来人额经验给他支了一招,“你眼下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有问过叶侍郎的意思他会否同意将独女嫁给你”
桓允不假思索道“我在蜀中那两年,姑丈但凡空闲,可是时时陪着我,这还不算喜欢么”
桓晔知道他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却也不点破,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父皇能直接赐婚,可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侍郎不喜表妹嫁你,你往后的日子也难捱。”
桓允觉着他阿兄是小题大做,叶南海怎么可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她,自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还不够值得托付吗
他念念叨叨的回到自己的澹明殿换了身常服,待提步出门时,本已经踏出一只脚过门槛,他又收了回来,吩咐道“宝禄,赶紧去父皇那里抱两坛好酒来,就前段时期吐蕃进贡的白葡萄酒,都随本殿下带走”
这个时辰去侍郎府,正巧赶上午食。叶南海好酒,但凡用膳,都得小酌几杯,此番桓允拿着新鲜玩意儿的葡萄酒上门,可谓是时机再恰当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丫头错拿了,这是螺子黛,画眉的。”末角道“这什么笔”“这便是画眉细笔。”出自汤显祖牡丹亭选段。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