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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酒气混了人身上的温热包裹着他,池奕不是第一次撞进这人怀里,这次却莫名脸红了。他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见,知不知道是他,只僵硬着话音问“骗你什么了”

    “都骗去了。”肩上被那人咬了一口,不重,酥酥麻麻的。

    池奕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莫名觉得此人有几分可怜,脑海里闪过贺戎川抱着雪雪时那柔缓的容色,下一刻却又是他杀人时的面若冰霜。关于此人的种种在眼前交叠,最后都化在了他下垂的眼角里。

    池奕有一瞬的慌神,抚摸着那人脊背,也听不懂他的话,便随口哄他“再还给你就是了。”

    没想到这话把人惹毛了,贺戎川捉住他乱动的手,紧紧箍在他身侧,然后将池奕整个人卷进怀里。这么大力气加在腰间,池奕被压得喘不过气,完全破坏了方才几分暧昧不明的氛围。

    “你拿着,都拿走,全给你你能否不要”

    生涩话音伴着缭乱气息,那人双眉拧紧,薄唇紧抿,额头鬓角铺了一层汗珠,不仔细看还以为要哭了似的。

    池奕想起上次贺戎川喝醉的时候,生怕他再照着自己锁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亲一口,便用力在那人身上推一把。按说他的力气远不及对方,却一推即溃,圈住他的手臂蓦然松开。

    池奕赶紧滚到一旁,扭头看时,贺戎川已转过身仰头平卧,一切神情褪去,口中念着些含混不清的话“还是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走了,可池奕不敢再与他纠缠,避开他的身体爬起来。这次暴君总算没再拦他,任他逃命似的溜走了。

    次日,兵部的人便送来一份密奏,写明了是给池奕的。上头说在郭遇死前审问了他,他这样描述事件经过

    郭遇怀才不遇多年,好不容易在史烈案中帮了大忙,原以为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封赏,未料徐检就真的只是赏了他一点财物。

    这样的结果令他心灰意冷,郁郁之际,有个同僚忽然拉他出营散心。他还以为是去吃酒,没想到却被带去了朱紫苑

    听清谈会。

    刚巧台上的田更正在讲裁汰冗员之事,说不该让那些多年无建树的官员尸位素餐。郭遇觉得在暗指自己,十分气愤,旁边几人比他还气,大声议论起来。也不知怎么的,郭遇被煽动着去找田更理论。

    这一理论自然吵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句“揍他”,气急败坏的郭遇动手就打,在对方脸上身上来了几拳。

    可郭遇说他不过是出出气,并没往死里打,当时现场太乱,不知为何后来人竟死了。

    兵部再去查现场其他人,什么也问不出来,也找不到什么陇州籍的关系。

    池奕心里叹口气。听这事件经过,其中明显有猫腻,可挑动考生与中央军的矛盾,谁会有好处姚丞相吗如果真是姚丞相,为何自己一无所知

    还没想好对策,杨顺便进屋说婉嫔来了,似乎有事找他。池奕略吃惊,婉嫔以前找他都是让人递消息,为了避嫌不会亲自来征怀宫。

    他才一出门就被婉嫔拉去了御花园,藏在一个难以被发现的死角。池奕眨眨眼,“昨天说的,让我去陇州的事,你和你哥”

    “说过了。先别说这个。”她压低话音,“昨夜回到春阳宫,下人告诉我,陛下傍晚来过一趟,当时吴嬷嬷和他说、说”

    婉嫔把听来的春阳宫里的对话重复一遍,又道“我问了御花园的太监,说陛下经过假山时停了一会儿,还问是谁在上头。”

    池奕听明白了其中逻辑,哭笑不得。所以贺戎川是看到自己和他老婆待在一起,又去春阳宫随便拉个人证实了一下,就觉得自己把他给绿了,一气之下跑去重华宫喝酒,最后干脆睡陆昭仪那里了

    婉嫔只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小老婆,一共就没见过人家几面,更别提感情了,哪来这么强的占有欲

    就算暴君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被侵犯了,那不应该把他们这对奸夫拉出来打一顿么为什么要去另一个小老婆那里借酒浇愁

    池奕实在无法理解此人的脑回路,又问婉嫔“你和那吴嬷嬷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要这样坑害你”

    “深仇大恨没有,都是些琐

    事。每每我想在院子里种棵树摘朵花,她都要阻拦,还放猫出来吵我。有一回我受不了,想把她们连人带猫都送走,也不知她在内务府有什么神通广大的关窍,竟给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这梁子就结下了。”

    池奕拉着婉嫔一起,二人分别找了春阳宫的下人和值守假山的太监,让他们写下昨日的实情。收集到一摞口供,池奕全带回了征怀宫。

    在一些事情上,例如自己的身世来历,他知道贺戎川一直态度游离。他无法证明,也没那么迫切想要证明。但对于另一些事情,例如他池奕到底有没有对暴君的后宫下手,这可容不得半点猜忌,必须立刻划清界限。

    池奕觉得自己很讲义气,他和贺戎川是男人之间的合作,无论他们二人发生什么矛盾,也绝不能碰对方的女人,这是原则问题。当然,他池奕也没有女人。

    然而贺戎川一回来他就怂了。那暴君如往常一样严肃淡漠,可池奕看见他却只想到昨夜抓人衣袖不让走的委屈模样。

    他还记得昨夜那些丢人事吗池奕不敢招惹他,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便试探着上前,把兵部送来的密奏递上去。

    贺戎川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一下,“考生在中央军府衙闹事,为何是你来处置”

    看来他果然不记得醉后说过什么话。不过池奕可不敢提醒他,只随口胡编“昨夜陛下睡了,我就和他们一道过去,出了个主意他们觉得好,便听我安排了。”

    贺戎川不置可否,只是叫来王禄拿走那份奏报,让暗卫去查。

    池奕瞅准时机,将和婉嫔一起收集的那些证据捧过来,捏起一张,张了张嘴,“陛下,那个,昨夜”

    突然就不知如何开口了。他还在斟酌着措辞,对方却夺走他手中的纸,看了起来。

    啪的一声,贺戎川将一摞纸拍在桌上。池奕哆嗦一下,听那人淡淡道“昨日实情朕已知晓,徐检来过了。”

    池奕第一反应是知道就好,却又立刻回过味来,徐检这是跟他说什么了

    贺戎川轻哼一声,缓缓道“朕的宣威将军说,你之前到营中给士卒

    送吃食,颇得人心,故而他们要此去陇州你也随行。”

    池奕恨不得掐死徐检。

    找的这什么借口啊一听就是借口好吗

    “朕逼他两句,他便招供了,说是婉嫔在御花园中滑倒,才有了后头的事可王禄说,宫中近日并没什么亭子翻修。”

    池奕顿时慌了。

    看来贺戎川已经知道了,知道自己是怎么算计徐氏兄妹,最终算计到他头上的。而自己想方设法要去陇州,还和中央军主将合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心怀不轨。

    池奕觉得好像还不如说自己和婉嫔有一腿呢。

    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他决定往前走两步,和那人保持一米多一点的距离,如果对方下令杀了自己,就进主角光环暂时躲躲。又觉得现在自己有谋反嫌疑,对付暴君当然要低到尘埃里,他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跪。

    做完这动作,却见贺戎川眸中浮上一层薄愠,一字字咬出来“不许你轻易跪着,说几次才肯听”

    停顿片刻,他吐出神情莫辨的一句“你想去陇州,朕不拦你。朕给你几个暗卫。”

    话音压得很低,几乎压干净一切语气,可池奕还是能从字头句尾的轻颤中听出不对劲。这话似乎藏了许多情绪,却被暴君惯常的冷漠死死按住。

    怎么突然说起去陇州的事了之前哭着喊着要去陇州他不让,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池奕想不明白,只能尴尬地说“谢陛下恩准,臣感激不尽。到了陇州,我定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不辜负”

    “行了。”贺戎川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所以看这暴君的反应,自己和婉嫔,还有徐将军那点事,就这么算了

    晚饭时候,太监们进来摆上一桌子菜,贺戎川似乎没什么兴趣,拿着筷子也不动。

    池奕总算开始关心眼前这个不太对劲的人,他试探着凑过去,粲然一笑,刻意使自己的声线温柔下来“吃布丁吗”

    那人目光未动,只微微摇头。

    又哪根筋搭错了反正表达过关心了,池奕不再管他,低头吃饭。

    他近来都是与贺戎川同桌用饭

    ,但往常一桌子菜大多是辣的,而且辣到无法下咽,就池奕面前会摆两三盘正常食物。

    可今日他发现,一桌子菜竟大部分没放辣椒。他有些好奇,但不会不要脸地觉得那些菜是给自己准备的,仍如往常一般只对付面前那两三盘。

    余光里,贺戎川一直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方动筷子,却先夹了个不辣的鸡腿,放到池奕碗里。

    池奕

    他震惊了,这什么情况暴君为什么要给他夹菜难道还要站起来谢恩

    他没掩饰面上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吓。

    贺戎川面色一冷,眸中盛满森然寒意。他僵着身子离了座,坐去堆满公文的桌案旁,点上两盏云纹灯,拿起笔。

    池奕看得目瞪口呆,得是什么事,才能把原书里从头高冷到尾的暴君弄得饭都吃不下

    还是躲远一点好。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顺便干掉那个长得十分周正的鸡腿,就藏进房间另一侧属于他自己的地盘了。

    宫室里几扇疏窗敞开,连绵夜雨之后,和着土腥气的风穿堂而过,不慎吹灭桌上一盏灯。光线暗下来,贺戎川再没了处理公事的心思,缓缓往那乌木的椅背上靠去,微微眯眼。

    眼前一盏无力的火苗与远处那人的身形重合,明灭间模糊了真实。

    他昨日简直是走火入魔,便是池奕和婉嫔当真有什么瓜葛,那也与他无关。后宫的女人本就是穆太后留给他的,他本就一个也不想见到。

    可他竟如疯了一般亲自跑去春阳宫求证,又疯了一般去和整个后宫的女人一同宴饮,还疯了一般选择留在重华宫过夜。

    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做给谁看。大约也不会有人看,不会有人来。

    只是次日清晨,他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中醒来时,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

    当徐检在他面前玩弄那些拙劣的把戏时,他忽然就想通了。池奕是要去陇州的,一次不许,他便想别的办法;除非拿链子将他锁住,否则他大约会直接不告而别,溜出宫混入前往陇州的中央军。

    毕竟这宫闱只知道戕害他,从未给过他一日温暖安宁。

    毕竟有的人外表再光鲜,内里也是千疮百孔,竭力跋涉想要偷一缕芬芳,却无法阻止体内恶臭污了原本沐着朝阳露水的花木。

    索性让恶臭吞噬一切,就如过去十年那般行径。要走,就让他去走黄泉路。

    也不知对付这样一个人,多少暗卫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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