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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贺戎川给自己倒了盏茶,熟悉的辛辣灼烧口舌。他就着辣味重重咳了两声,似是随口道“池奕,拿你那壶来。”

    池奕原本在榻上打盹,闻言便慢吞吞爬起来,揉了把眼睛提着壶过去。他一边给这人倒不辣的茶,一边眼神溜去了桌上的文件。

    只随意扫过几个字,便是一惊,手腕抖出几滴茶水,湿了未干的墨迹。

    他想细读那份文件,便要往主角光环里钻。看准了对方搭在一旁的手,打算抓过来,可指尖触及冰凉的手背时,那手却近乎本能地回缩。

    抓不住手,池奕只好将他一整只手臂抱在怀里。手臂也在微微颤抖,很不自在的样子。

    池奕没看懂,这人既然感觉不到自己,为何会缩回手去难道他本人没有知觉,是潜意识自动抽走了他的手但自己这动作又没有攻击性,他躲什么难道想起了自己女装的样子,还以为谁家大姑娘拉他手呢

    关于主角光环的事,池奕从来就没真正弄懂过。他吐了吐舌头,只低头读桌上文件。

    纯国人又来了。

    这次来的仍是两千人,但经历上一场战役,陇州的谷国驻军早已所剩无几,从周边借了几百人也不够。彼时战况惨烈,陇州总兵阵亡,谷国几乎全军覆没。

    虽防住了大队纯国人马,却不慎将十几个漏网之鱼放进城内。那些人潜入军营烧了兵器和粮草,又在城中劫掠杀害百姓数十人,方才被擒获。

    池奕心生疑惑,所以这十几人是谁擒获的抓十几人得有几十人,陇州驻军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原书里,纯国人只有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而下一场战役是在中央军到达陇州后才发生的。也不知这个平行世界到底哪里出了偏差,不仅开战的时间提前了,纯国人的生猛程度也直线上升。

    池奕下意识拿起桌上茶杯,碰到嘴边才想起来这是贺戎川的杯子。他讪笑,拿手背擦了擦自己沾到的地方,把茶水喂给那嘴唇被辣得通红的暴君。

    “我说阿川啊,纯国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能

    不能别总想着对付我谷国完了咱俩都得完,现在要同仇敌忾”

    他喂贺戎川喝完一盏茶,便轻车熟路往人家腿上一坐,“本来在原书里,徐将军没有认真打仗,纯国冲破城门,把陇州搅和了一通”

    偶一抬头,贺戎川眼中不知为何出现了讶异神色。于是池奕在他鼻头上点一下,挑眉道“你还别不信。带五千人数量是够了,但架不住那纯国人狡猾啊原书里徐检就是被他们算计了,才让纯国千人大军进了城那后果你能想象么”

    这样说他也听不见,也不可能当他面说自己知道这场战争会发生什么。池奕打算撤退。然而走了没几步,刚出主角光环,便有阴恻恻的话音叫住他,“池奕,此去陇州,会折多少兵力”

    池奕浑身一哆嗦,“这我也不懂刀兵之事”

    “朕问你。”

    池奕抿了抿被辣肿的嘴唇,这问题真是猝不及防莫名其妙。

    方才贺戎川允许自己去陇州,池奕生怕他反悔,故意往严重了说“您问我的意见,那我便直言。能否退敌尚且不知,五千人都折了也难说。京城倒有的是兵力,就怕填多少人头进去也挡不住。那陇州”

    “陇州如何”

    “陇州会乱。”

    “何种乱法”

    “纯国人破城而入,在陇州全境劫掠一番,继续北上,在惠州、楚州各转一圈,抢够了就跑,不会久留。但那边远之地本就不富庶,倘若原本便有些隐患,经这么一遭保不齐要显露。”

    就差直接告诉他农民起义了,池奕赶紧闭嘴,笨拙地找补“我乱猜的,肯定要做最坏打算嘛。”

    贺戎川没再阻止他睡觉,只是望向窗外,久久思索。

    纯国攻势猛烈,中央军只得加快战前准备的速度,出发的日程也提前了。

    接着便到科举考试的日子。按照池奕的要求,第一次科考的主考官是姚丞相的门生。但发榜之日,高坐正中的是皇帝,唱名的是礼部尚书,主考官只负责在一旁站着。散场后皇帝又遣人叫回众考生,关起门和他们聊了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池奕就等在殿外的厢房,未料姚翰突然出现在此处。

    这厢房里还有几名礼部官员在处理考卷,见他来了纷纷见礼。姚翰就像没看见池奕一样,以检查工作为名,像模像样地在那些人中转了两圈。

    假作无意间转到池奕这里。一靠近他眼中便现了几分阴晦,持着平常语气话两句家常,又提起池奕即将前往陇州之事。

    姚翰一边嘱咐他加饭添衣,一边伸手拍他肩膀,顺便往他领口塞了一张折起来的纸。

    接着稍稍俯身,贴他耳边道“如有必要,此人弃了便是。”

    池奕不敢此时打开那张纸,默默揣好。姚翰又去那边检查了一圈工作,回来他边上低声补了一句“池家一百二十三口,一切都好。”

    池奕扯扯嘴角,这话既是对自己当前成果的回报,也是对未来的威胁。但是,别说自己是穿来的了,连原身都是冒名顶替的,真正和这一百多人有关的那个池奕,早就曝尸荒野了。

    他摆出个灿烂的笑,“我一定尽力。”

    就是说尽力之后能否达到预期结果,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姚翰离开后,池奕没来得及拆开那张纸,便有小太监过来叫他,说考生们散场了。他赶忙把纸条塞到衣服里,去了考生出宫的必经之路。

    考生们是一起出来的。田新看见等在路边的池奕,转身和周围人说了句什么,便有七八个考生一齐向他走来。众人停在他面前,纷纷朝他作揖行礼,而后有人道“您就是那位帮田大哥报仇的公子吧,久仰了”

    这话一出,大家路也不走了,只管吹捧起他来,池奕被夸得一愣一愣的。这事是自己办的不假,可他们怎么知道的

    “王二公子,”田新垂着目光来到他面前,“想来您也不姓这个。您特意在此等候,不会在等我们吧”

    池奕迅速评估了状况,本来只是找田新一人,现在拥过来一堆。自己前往陇州的日期提前了,与其强行赶走他们,不如借坡下驴,一次全都解决。

    “我是在等你们。”池奕抬眸,露

    出个令人无法抗拒的明朗笑容,“此处不方便,不如一同到外头找个酒楼,我们坐下慢慢叙话如何”

    众人欣然答应,池奕让他们先走,自己落在最后。经过门廊时,他抓了个看上去有些头脸的太监,低声吩咐“你去找王禄公公,就说我在文治斋和中试的考生吃酒,让他派个可信的人过来。”

    十几名中试的考生随池奕去了文治斋,池奕直接选中一楼靠里的雅间,大大咧咧坐进去要酒要菜。

    面对着这些人,池奕不解道“那日站出来发生的是朱主事,你们为何不将此事记在他,或者他的靠山头上,要把这功劳白送给我”

    有人接话“是田小兄弟的文章上写的,说有位身负大才的公子,那天夜里运筹帷幄,设局逼中央军的将军手刃恶徒,而后功成身退”

    听着这帮人虚虚实实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池奕无奈望向田新,“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田新道“猜的。当时问公子是否为丞相党办事,您一犹豫,就知道个不离十了。”

    “算你厉害。那又为何讲给所有人”

    “他们将为我大哥报仇的功劳算在旁人头上,岂不辜负了公子您的辛劳。我知道您要人心有用,故而随手替您施个德行。”

    池奕闻言轻轻一笑,这些日子花了不少工夫哄这孩子,没白疼。那天夜里跑前跑后,还以为都是为他人做嫁,没想到被田新看去,也给自己带来了点出乎意料的好处。

    被人吹得那么神叨,池奕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如今的身份说出来不太好听。他举杯敬了一圈,面上始终挂着招牌池氏笑容。

    “诸位不必这么客气,你们这个样子,弄得我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我叫池奕,有个詹事府的虚职,实则每日四处奔走,处理些琐事。那夜你们的事送进宫里让我看见,我恰好与田家兄弟认识,就顺便管了一下。”

    池奕这名字在街头巷尾流传,被人做成风流韵事品玩,虽不至于家喻户晓,但十几人里还是有那么两三个耳朵灵的。

    他稍作停顿,给那些人一点时间交头

    接耳。众人由讶异至尴尬,方才还将此人一通猛夸,这时得知他来历,有些不知如何收场。

    池奕见状,豪爽一挥手,以退为进“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这些饱学之士瞧不上我。不过没关系,我们不是为了那天夜里的事来吃酒的么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今日不聊别的。”

    于是他开始给众人讲郭遇之死的来龙去脉。他是照实讲的,关于几方势力的关系,举办科考的政治意义,这都是公开的秘密。

    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注意,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貌似随口一问“此事弄得如此复杂,归根结底,是不想得罪你们这些第一场科考的考生。不知诸位对这场考试有何看法”

    问考试就是问新政。方才池奕讲了不少“秘密”,众人对他没什么戒备,遂各抒己见。池奕在一旁微笑听着,观察着每个人,不时引导一两句,把话题往他关心的方向带。

    他事先向田新问过每个人的出身履历,也要了他们的文章看,早已心中有数。此时再当面察言观色,不仅要弄清楚他们对新政的态度,还要试探他们对朝中党派、皇权与民生的看法。他得筛选出一批从思想上就和他站在一边的人。

    这事归根结底是为皇帝办的,所以让王禄派个人过来监督全程,免得回去贺戎川又怀疑他有猫腻。

    方才店里伙计进来上菜时,悄悄冲他比了个手势,他便知道宫里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醉仙楼这家店很会投机取巧,京城举办科考轰动全国,它就改名为文治斋。后来为了回馈有财有势的熟客,就在二楼备了间雅室专供他们使用。

    这间屋子墙壁里凿出管道,直通正下方那间,下头的人声语笑都一清二楚地爬上来。

    此时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否则亮光透过管道会被下面察觉。王禄将一杯茶轻放上几案,怕挡了管道里来的声音,没敢开口通报。

    贺戎川正凝神听着池奕与那些考生的对话,随手拿起茶杯抿一口,却忽然觉得熟悉的辛辣十分恼人,尽数吐了回去,吩咐道“倒杯白水罢。再取纸笔来

    。”

    王禄错会了意“这茶是咱们从宫里带的,您放心。”

    “朕不喝茶。”声音一冷。

    “是。”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零星的雨点,贺戎川有些恍神,这几年他早已习惯凡用茶必辛辣,寝居、书房、办公的宫殿,他去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为他特别备好了茶水。可唯独到醉仙楼,也就是文治斋,他才不想碰那样烈的东西。

    毕竟许多年前,常来醉仙楼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不是如今的他。尚且有父有母,尚且意气风发,不必靠什么味道来排遣怀绪。

    十年前恍若隔世,无所畏惧的少年穿梭在一场场觥筹交错之间,心头烦恼都是这次该找谁帮忙挡酒之类。十年后,楼下的房间里池奕在做同样的事,宛如当年那个一颗心尚且鲜活的自己。

    这之间的十载光阴,将他心底模糊却炽烈的念想生生搅碎,搅出利刃烈火,吞天噬地。

    消解痛楚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便是在合适的时机,杀了该杀的人。

    池奕和一桌子考生一直聊到深夜,大致摸清了想要的信息。此时外头下起毛毛雨,他便送众人回朱紫苑。反正王禄派的人见到散场,估计也就自己先回宫了。

    路上没有行人,几人即兴吟诗作赋起来。而田新则独自落在后面,埋着头默默跟着。

    池奕注意到了这情况,此时距田更去世不过十几日,田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难免在夜里伤感。他落下几步与那人并肩,轻声道“考也考完了,是不是该扶灵回乡了你尽管放心去,这边我替你告假。盘缠够不够不够我先借你。”

    田新慢吞吞道“那就告个假吧。盘缠不必了,中央军的人赔了些钱。”停顿片刻,又吐出一句“并非只是失手,对么”

    这都被他发现了。池奕叹息一声,“我不知道。我虽才来不久,但也明白朝中争斗就是这样,动辄拿人命做赌注,有些事可能永远也查不清。”尤其是当顶头上司是个暴君的时候。

    池奕想说些安慰的话“我知道你不容易”

    “池公子更不容易。”

    身边

    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池奕抬头去看,此人名叫孙友,属于池奕的名单中犹豫要不要选的一个,虽然有想法有情怀,但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人。

    孙友持着浅笑,“有治世之才却无治世之功,尽做些讨好卖乖的琐事,不委屈么”

    池奕扯扯嘴角,刚才明明一直装出一副闲聊的样子,还是被人看穿了目的。

    “有治世之才便要治世立功那我宁愿做个凡人。天下大事自有人担,我只想用自己的本事换真正想要的东西。各人有各人的看重,不可强求。”

    孙友想来听懂了,笑意愈深,“原来如此。池公子不爱名利,活得通透,我自愧不如。”

    “再说,谁说我于世无益”池奕挑眉嗔道,“你只见我讨好卖乖,可那个叫郭遇的终究还是死了,终究还是谁也没乱起来。保住了未来的治世之才,这不是治世之功么”

    孙友笑意愈甚,直望着池奕,徐徐道“是我鄙陋了。池公子也莫要妄自菲薄,一个身份而已,若因此就瞧不上你,这样的人你也不敢用”

    他的话音蓦然停住,压低,“你们的事,算我一个。”

    池奕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紫苑与文治斋离得不远,但微醺的人们摇摇晃晃,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池奕在朱紫苑告别众人,却发现这地方夜里没人赶车,只得先走回文治斋去。

    然而在文治斋门口,他看见了王禄。

    王禄见到他,仍旧是斜眼哼一声,酸溜溜地说“好大的做派。”

    池奕莫名其妙,“我又哪里惹到王公公了你为何亲自来了”

    王禄懒懒扔出一句“我亲自来算什么,连陛下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池我拉他手他躲啥啊

    小贺摸了就要负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