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江湖人,听闻六扇门的威名,怕是要当场变个脸色。
但是,在场的是西门吹雪和紫阳。
他们并没有抵抗,只是安静的抬头向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并没有抵抗,也并没有嚷嚷着自己是什么人,只是安静的站着,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院子里木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一个长相忠厚老实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对着来人一揖,“官差老爷,我们老爷并非不去,只是他们向来生活金贵惯了,能不能容小的先去布置一下”
说着,中年人不着痕迹的向着那领头人手中塞了什么,又拿出一个小荷包,“几位夜里还要办差实在辛苦,小老儿请几位差爷喝茶。”
是夜。无星无月,黑漆漆的天空下只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没有灯盏照明的小巷子里穿行。
急促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在小巷子里回响,伴随着黏腻的滴水声。
这是个受了伤的人,从脚步判断,不是不会武功,就是已经重伤。来人敲了敲黑漆漆的木板门,木板门后传来了窸窣的声响,不过片刻,便已经悄悄打开。
来人像是着急的顾不得确认,又好像是完全熟悉到了不必确认的程度,跌跌撞撞的便撞进了门,然后再无声息。
白色的身影从街角出现,一闪而过。
监牢之中的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
准确说,两人的待遇相当之好。
或许寻常人想不到,那监牢之中不仅有湿漉漉长着霉菌躺上去比躺在石板上好不了多少的稻草,有着光是看一眼就让人不想看到第二眼的恭桶,有叽叽乱叫跑来跑去猫一般大小的老鼠,还会有像西门吹雪与紫阳所在的这间一般无二的房间。
干净清洁的白色石板上一点可疑痕迹都没有,上面甚至还铺着干净的白色毛皮,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厚实的能够将踩在上面的脚面直接淹没在长毛里,两张颜色偏深,一看就知道是实心红木雕成整张的大床贴着一面摆着,床帐上用的厚实布料泛着微微的银光,是近来最受京中贵妇追捧,一两银子一尺的银丝雪,在房间之中还有着书架,微微泛黄的书籍一看便是古物,整整齐齐的陈列在书架之上,守着窗的一侧摆着边几,上面的宫灯正用暖黄的光晕照亮整个房间。袅袅的青烟,是某种复合的香料,主要以荷香为主的香气弥漫着驱散了略带潮湿阴冷的气息,让在其中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那掌柜的站在监牢边上,正指挥着两个仆从在铁质的栏杆上挂帘子。
已经站着看了许久的牢头擦了擦自己的汗,对着掌柜的道,“行了行了,真的不能再多了,我们这被看到就肯定要受罚了。”
掌柜的转身,态度谦恭有礼,“小主子没受过苦,老仆实在看不下去这地方,稍稍休整一下,让牢头为难了,这是小小的补偿,您收下,若小主子有什么需要的,还望牢头能够告诉老仆一声,老仆实在见不得小主人受苦。为难牢头了,还望原谅则个。”
牢头虽然是六扇门的牢头,可见到的江湖人也多半是粗犷的不修边幅的类型,之前抓过的陆小凤都算是难得干净整齐的类型,却也是能直接躺在那生了霉菌的稻草上若无其事哼歌的类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见掌柜的如此作态,便忍不住将腰弯的更低了些,“不妨事,不妨事,有什么我定然同老丈说。”
然后,两人安静的走进已经被整改了一遍的牢房,目送掌柜和牢头有来有往的说着什么一起离开的背影。
紫阳和西门吹雪,看向了只有一张的床上。
床很大很宽,是一张典型的富贵人家会用的帐子床,四边的立柱上有着精致的雕花,平整的布幔安静的垂着,微微的银光几乎能够让这个阴暗的房间看着更明亮些许。
这是个整洁又十分舒适的床。
然而这并不能遮掩,整个牢房里只有这么一张床的事实。
虽然两人之前也在石窟之中同床共枕,但是这种三面透风,只有一面还是石墙的地方,两人同睡一张床
西门吹雪蹙眉。
紫阳却已经十分坦荡的走过厚实的毛皮,坐在了高床之上。
他抬起头,看向了西门吹雪,“怎么不过来休息本也是该休息的时间了,你认床么”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他走了过去,同紫阳一同坐在了床边,看着外面的有些不协调的景色。
对面的栏杆上甚至还挂着一张绘有仙鹤的画作,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只是微微泛黄的纸面证明这也是一个经历了时光洗礼的画。
不用直接一眼穿透栏杆看到远处或坐或躺的犯人又或者是黑漆漆的墙面,显然是掌柜心思细致,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共坐同寝的感觉,依然让西门吹雪有些不适。
“还不睡么已经到你平时休憩的时间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将床帐放下来。”紫阳伸手将两侧挂钩放下,然后手放在了自己颈侧。“更何况,还有我在。”
西门吹雪看了片刻,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向床的内侧去了。
在西门吹雪和紫阳安安稳稳的在牢房之中等待的时候,外面的情况称得上瞬息万变。
比如,陆小凤被人邀来查找到底谁才是那个,绣瞎了不知多少武林豪杰的绣花大盗。
而陆小凤,也因此,来到了被盗的南王府邸。
南王作为镇守南方的王叔,府邸所在的位置却并不是南方,而是坐落于京城堪称僻静的富人聚集地的一座宅院。
当今圣上堪称是个宅心仁厚的贤德之君,他并没有在上位之后清洗自己的众多亲朋,而是大力发展国力,鼓励商贸农耕,降低赋税,虽然江湖人士不觉,可在底层的民众眼里,这却是是个能让他们过得不错的君主。
而当今圣上因为并没有兄弟,也并没有清洗父亲当初留下的族兄族弟,只是给他们置办了京城的宅邸,并且只要求他们每年定期回来朝觐,也换来了不少夸赞的话语。
如此仁善的主君,真可以称得上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了。不少摇头晃脑的秀才攥着手中的书卷,如此品评道。
但是,他们如此想着,作为皇亲国戚的其他人却并非如此。
南王两眼含泪,看着陆小凤,对着那空荡荡的库房,道,“一切交给你了。”
陆小凤向来是不喜欢同京中权贵打交道的。先不论朝堂与江湖相比要麻烦不知多少,就说这些人精,与他们相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落尽他们挖好的陷阱之中,陆小凤就忍不住苦笑。
哎,明明之前都躲得好好地,可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楚留香深陷杜先生那边的时间之中脱不开身,而他不过是帮朋友找个绣花大盗,便被南王父子拉着手委以重任
怎么想都觉得很痛苦。如果能够脱身就好了。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陆小凤寻找到了薛冰。
绣花大盗之所以是绣花大盗,不仅是因为他喜欢绣瞎子,还因为他会穿着红色的衣衫,顶着一脸大胡子在路边绣花而闻名。
如果只说他喜欢绣瞎子这点,还能说只是一个巧合,可红衣,绣花,武器是针,就忍不住让人联想到黑木崖上那个在闭关之后再出,并且与西方魔教建交的那位东方教主了。
最好只是一个模仿并且试图嫁祸魔教的人,若真是那位东方教主,怕是江湖就要乱了。
如此向着,分神乏术的陆小凤,选择了自己更倾向的一种可能,带着绣花大盗留下的绣品,来到了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以针为名,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器是针,更因为绣花,他们是专业的。
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不仅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绣花也是世间难寻,不论是南方的料子,还是北方的针线,只要绣品拿到薛老夫人的面前,她上手一摸,睁眼看看,就能将这是谁家料子,谁家线头,与哪种针法一一寻找出来。
如果要找绣花大盗,从薛老夫人这里找起,是绝对没错的。
陆小凤此行,自然是有所收获的。
他不仅收到了这料子是源自于黑木崖下产的桑麻丝布料的消息,还得到了一个老情人,薛冰。
薛冰是薛老夫人的孙女,也是陆小凤的情人之一。她总是娇怯怯的笑着,却又是江湖有名的母老虎,总喜欢咬陆小凤的耳朵,而薛冰又实在可爱太过,即便见到薛冰的时候他的耳朵总要遭殃,可陆小凤还是拒绝不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带着她便继续调查绣花大盗。
只是,令陆小凤为难的是,他直觉这是嫁祸,可他总归还是得去黑木崖下走一遭。
可以的话,还尽量要见一面那位号称中原武林第一针的东方教主一趟。毕竟,东方教主总归是线索所指的那个人。
而京城这边,也算不上多门安静。
因为,熊姥姥来了。
熊姥姥,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一个传说级人物。传说,只要在满月的夜晚里,就会有掂着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出现在傍晚的街道上,她实在是个看起来无辜又可怜的老婆婆,而对她的存在并没有耳闻的,贪吃的,又或者是好心的人买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那一家的性命,怕是都要断送在一包小小的糖炒栗子里。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一两文便能买到一大包,而却又贵的让寻常人难以接受,毕竟,吃下去是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的。
而熊姥姥,现在就在京城出没。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花满楼并没有和陆小凤在一起。虽然他总是与陆小凤一同出现在江湖八卦之中,可他自己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难得的,他最近结实了一个可爱的朋友。
长相家世暂且不说,毕竟一个西北来的商人儿子,和他这个家里产业主要是南方的商人之子联系并不多,最主要的还是,这是一个可爱的人。
虽然有些喜欢捉弄人,喜欢逗弄旁人,却并不是什么心思歹毒又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左了性情的人。
越是见的人多,就越是明白,能够有一个赤城的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他正偏头听着自己的朋友在那边说着自己的一些有趣的见闻,在沙漠之中见过的奇妙动物还有植物,明明长相肖似石头,却会在一场雨后生出漫山遍野小花的石生花,生长的时候几乎不会再表面上看出什么,可死后千年不腐,腐后千年不倒,有着十倍于沙土表面的奇妙树木,还有会在砂砾表面上狂奔,行动时会抬起前后各一个爪子前进的沙漠蜥蜴,还有在夜晚,会倒立起来,用自己黑色的厚实背甲收集沙漠中难得的水珠,用于自己一天消耗的甲虫。
与生活在南方的花满楼所想的并不相同,称得上是生机勃勃的沙漠在他漆黑无光的世界里慢慢展开。
花满楼脸上难得挂着有些欣悦又好奇的笑容,听着身边人的讲述。
然而,天已经渐渐黑了,走在路上的花满楼听到了路边的小贩收摊的动静。
他有些抱歉的笑了下,“是我的错,拉着你出来走了一日,竟然这么久了,不妨与我同去吃些小吃我的朋友有会吃的人,告诉了我不少京城的美食,我们不妨一起试试。”
“好啊”来人笑了下,两人一同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此时。
身后传来了叫卖的声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