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臭显摆啦。"女生在男生后脖轻轻一掐,男生低声一哀嚎,"你不能温柔点,小心我休了你。"
"谁休谁还说不定呢!"女生骂道。我们笑起来。
"名校学生就是不同——有才情。"我和男生碰了一杯。
"戈老师也是一帅哥,帅哥配才女。"他调皮地瞅了一眼武彤彤,她羞赧一笑。
"说什么呢?你说反啦!"女生呵斥男生,"这是才子配佳人。"
"瞧把老师夸得一朵花似的,没白教一场啊。"武彤彤满脸通红地说。
"您本来就是一朵花嘛。"小女生嘟着嘴,男生趁机给她喂了一口饭,女孩被噎住了,杏眼怒睁,看了他一眼,闯了祸的男生脑袋本能地一躲。女生囫囵吞下食物,又回头逼我表态:"戈老师您说我说得对吗?"
"当然,当然。"我嗫嚅道,"我的意思是,武老师是一朵花,万花筒似的,我不算——最多算一花痴。"
"戈老师真会讨好女生!"女生意味深长地说。
"别再叫我老师,我哪配啊?我也就实话实说。"我赶紧挥手。
随后师生间谈了些专业、留学动态、论文等话题,我均无话可说,赔着笑脸,小口吃菜,大口喝酒,小声打嗝,几度去卫生间开闸放水。小情侣和我们挥手告别,还回头做鬼脸。
火辣辣的太阳像要把空气点燃,四周懒洋洋寂寥无声,连蝉鸣都有气无力。我们朝相反方向走去。忽然武彤彤对我说:"以后别一口一个下岗职工社会闲散人员了,社会渣滓就更难听了,没见过这么作践自己的。光荣啊?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给你丢脸了?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是个社会闲杂人员——我有下岗证的,有关部门已经给我定了性归了类,就差脸上给我刺上几个字啦。"我诚恳地说,再嘟哝一句,"再说,这脸也是我自个的。"
"那也不行,我得把你改造过来。改造成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后面就不说啦。"她开始挽着我走,我一阵窃喜,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抹抹头发,捋捋衣袖,左手握成拳头放到右拳上;同时冻结了面部肌肉,步履稳重,目光如炬,保持在正前方三十度位置。
迎面走来几个白发苍苍粗布衣服步履缓慢的老叟老妪,武彤彤恭恭敬敬和他们打招呼,有两个还祝贺她留学拿到全奖。所有人都看着我上下打量,笑得很婉约。分手后,武彤彤说:"看着不起眼吧?好几个都是国内各专业执牛耳的、国宝级的人物。"
"可以想象,做学术特别磨人。"
"我以后老了,也许就成那样了。"她半是忧伤半是戏谑地说。
"别灰心,那叫什么?——气质。钱是买不来的。"
她不停用手绢擦汗,抱怨道:"好热,我有点昏昏欲睡,刚才不该喝酒的。"
我提议:"时间还早,你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吧。"
"你怎么办?"
"我到处转转,没人理我吧?"
"你别无事生非就没人理你,但多热啊。那边有个地下室冷饮店,要不我们去那儿?"
"那儿你怎么睡啊,算啦。要不我去图书馆看看杂志什么的。"
"嘢,好主意!"她恍然大悟似的,"你没证。这样吧,你到我楼下等,我从窗口给你扔下来。如果图书馆管理员刁难你,你就说是我朋友,如果不相信,让他们打电话到我的宿舍楼。——还是我送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我只睡一个多小时就可以了。我走快点。"
武彤彤加速,她走路越快,越像一个男性竞走运动员。我在后面追着说:"别着急,睡就睡个自然醒。"
只怪一时高兴和那个男生多喝了几瓶,在图书室看了半小时杂志,睡意入侵。我到洗手间用凉水激了激脸和脖子,再回到阅览厅,感觉头重脚轻目眦欲裂。我趴在桌上打盹,我担心在这个名校图书馆打呼噜丢了武彤彤的面子,挣扎着出去。四处观察一番,发现不远处树荫下一排水泥椅子上躺着几个民工正呼呼大睡。正好还有一个空椅子,像是我预订的。我一阵窃喜,梦游般朝那个空椅子走了过去。睡野觉我很有经验,侧身蜷缩着身子,以手做枕。接地气的石椅还算凉爽,头顶的树荫正好庇护着我。我很快哈欠连天,失去了知觉……蒙蒙眬眬中什么蒙了我的脸,感觉是软软的手,手移开,看见武彤彤正俯瞰着我笑。我一骨碌爬起来,连说:"不好意思,我也睡着了。现在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