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逼!这下你傻眼了吧,就跟我这个'稀饭'大学生进了京华大学似的。"我笑。
"哈哈,你能不能别用刘姥姥的眼光推测他人啊?"她笑。
聊了一会儿我的复习情况,她说明天再给我电话,挂了。电话把我妈也吵醒了,她来到我房间,问了问情况,不停赞叹"这女子真有本事",进而觉得她儿子也挺有本事,非常满意地回去睡了。
次日清晨,越洋电话又打来,武彤彤让我记下她的新电子邮箱和电话,又核实了我的地址,说即将寄来信和照片,也让我再给她邮寄几张照片。
"你不是有了吗?"
"那是张标准照,一点也不生活化。"武彤彤说,"我们一帮师太聚会时都把自己男朋友照片拿出来展览呢。"
"你就别拿我丢人现眼啦。"
"广大师太一致认为,小子还有点姿色。男作家我见得多了,个个长得偷工减料,歪瓜裂枣。"
"注意措辞!什么叫姿色啊?你拿的参照系也太低啦,怎么拿我跟那帮书呆子比?"我表达了不满。
"你自卑也没必要骂人家嘛。"
我选了几张搔首弄姿装腔作势的照片,邮寄过去。
如何消解相思之苦让人头疼,在那个电信向互联网过渡的青黄不接的时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声讯方式更折磨人。除了频繁而漫长的电话粥,我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电话激情。无数个寂寥的夜晚或凌晨,我们小心翼翼地躲在被窝里,通过一根细细的金属线上的电流声,地球两端两个孤寂的灵魂被连接起来,体会着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既虚拟又坚实的美妙声波,在幻想中抚摸着对方的灵与肉,强烈感应着彼此的微妙反应,时而攀上惊心动魄的波峰,时而滑入不可名状的波谷,羞荣交加,逸兴遄飞。
从北京"纽东方"邮购的资料到了,沉甸甸的一大箱。复习远比想象中难,我毕竟已经离开学校七八年了,除了刚毕业自考了几门,偶尔翻译点东西换点零花钱,基本没摸专业书。仅有的那点法语知识早忘得皮毛不存了。我决定调整计划,将法语考试挪到最后,找个机会上个培训班。一切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我感觉渐入佳境。
武彤彤来信了,中英文夹杂,优美而挚烈。除了描述留学生活,全是关于爱情、思念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看得我泪眼婆娑一塌糊涂,当即以一个饱经沧桑的文学青年所能采用的最好修辞并不惜套用大尾巴狼名言回鸿一封。当时靀城对互联网、电子邮件还一片茫然,就鸿雁传书吧,我坚信这种方式最为真切。
随信几张照片。一张是聚会,绿茵茵的草坪上铺着白布,摆满食品和饮料,五颜六色的学生盘腿而坐,大快朵颐笑逐颜开,一白人小子拨弄吉他。远处是奇异庞大建筑,疑似图书馆,又像音乐厅。另一张则是她给洋学生上课,墨绿色板上写着几个汉字:天、地、人、和……彤彤正忽悠博大精深不着边际的中国文化呢。
我妈戴上眼镜看了一会儿,说:"彤彤长得还是不错,只是忙事业不爱打扮,很耐看。人嘛,最终还是要看内在。"
我开玩笑:"你年轻时要是丑了,老爸会看上你吗?"
我妈笑:"嗨,时代不同了,情况也不同嘛。"
武彤彤平均两三天打一次电话。常常是在深更半夜或黎明时分,每次电话粥平均时间约莫一节课,最长的一次发生在周末,居然聊了四个多小时,聊得两人都睡着了,直到她卡里的钱用完,自然断了。我渴望她的电话,又劝她不要太破费了,有几次我这个话痨都累得主动提出结束通话。她总是说,从美国打过来便宜,不打白不打。——她太寂寞了。
靀城下第一场雪时,武彤彤二十九岁生日不期而至。如何庆祝我们认识后她的第一个生日,颇让我这个糙汉伤脑筋。我姐善织毛衣,她提出以上好毛线给这个未来弟媳编织一件毛衣,万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这笔钱她出了。我觉得主意不错,陪她上街选购毛线。我又去商场选购了两套"宜而爽"紧身内衣裤和一双羊皮手套,我想寒冷的美国北方肯定用得上。随后,我绞尽脑汁地写了一封情书,再从大学英语综合教材找出著名心理学家弗洛姆的名篇《论爱的艺术》一个章节,拿到一家打字店让打字员输入,我守在旁边校对,设计好字体、版式和装饰,然后选取特型彩纸打印出来。还好,打字员不懂英语,要不她一定先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