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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1)
    京漂指南《手拉手》是一张以分类广告为主的报纸,从招商引资到代办执照,从房屋租售到旧货转让,从家政招聘到私人侦探,从代人受过到代人受孕,从帮人贷款到追讨债务,从婚恋交友到宠物配对,从情感呵护到午夜电话……形形色色,无奇不有。我从中收集了一些信息。

    一场沙尘暴铺天盖地而来,百米开外一片模糊。交通工具缓缓而行,所有的活物都土拨鼠似的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慢慢蠕动,一些像我没防护措施的人只好眯着眼睛以手或胳膊捂着嘴鼻低头前行。人们屏住呼吸,不停地咳嗽,吐口水,地上随处可见浸着黄沙的痰迹,很快唇干舌燥嗓子刺痒。自来了北京,干燥的天气常让我嗓门发痒,鼻子发炎,甚至流鼻血。我开始怀念起家乡来,那里经济落后,至少还可以顺畅呼吸。

    我吐出几口黄色唾液,含下随身携带的西瓜霜口含片,依然有一种浓重的泥土味儿。我忍不住抠抠肮脏的鼻孔,咳起来,连血都咳出来啦。看着无边无际的混沌天幕和苦苦挣扎的人们,我阵阵发憷。这样的鬼天气,在户外多待一分钟,TMD就会早死一个小时,但我必须迎着沙尘暴去找一个遮风避雨挡沙的地方。

    第一家房源是马甸北边一破地下室,住一对安徽夫妻,男的做小买卖,女的在家带孩子。他们把这间不到15平米的房子隔成了邮亭大小的三间,自住一间,两间出租。一间锁着,打开另一间房子,除了摇摇欲坠的小木板床、昏暗的吊灯和墙上锈迹斑斑的衣服挂钉,一无所有。地下室臭气熏天,污渍横流,没暖气,什么也没有,连公厕也在楼外几百米的大街上。农妇就在过道里做饭,一个煤球炉子正冒着烟,食物油烟和硫化物的气味一个劲地往肺里钻,让本已肮脏干涸的咽喉更加尖锐地疼痛。我问:"你不怕缺氧中毒吗?"

    农妇嘿嘿一笑:"没关系,地下室通风,我也经常开着门。"

    "洗澡怎么办?"

    她有些尴尬地说:"走廊尽头有水龙头,拎一桶水回来,兑开水在屋里洗。"

    那女人怀中的婴儿无时无刻地不在哭着,哭得撕心裂肺气贯长虹,跟喝了大头奶粉似的。就这儿,月租五百块。

    第二个地方在对外经贸大学附近,那个电话里声音甜美却粗壮丑陋的女子把我引到一房屋中介,简易门面,里面两张简陋桌子,一个破沙发。墙上贴着房源表。他们异常热情,又是倒水又是递烟。我说了房子要求,女的开玩笑:"大哥看上去就像教授,怎么找条件这么差的房子啊?"

    真TMD搞笑!我这前半生悲剧之一就是看上去比实际有钱,这让我在消费时屡被当成猪头狠宰,干脆改行像胡蒙那样**几票得啦。

    几处还不错,提出看房子。这时,那丑八怪提出要信息费,至少三百块,行规,其他几人也附和。中介的声名我是有所耳闻的,打定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提出看看执照,那女子很爽快地拿出来给我看了。看我犹豫,这人很大度似的:"咱找房也不容易,公司要运作,人要吃饭。大哥,看您这人实在,收您两百吧。"

    他看我实在?实在就是憨豆,就是SB,就是吃定我啦。哥哥刚上了一当,与其说被胡蒙蒙了,还不如说被那家大报误导了。怎可栽在尔等手中?都是外省人来巴黎,尔等不就早来几天吗?我说考虑考虑扭身就走,女的在后面嚷:"一百!"

    我笑着继续走。男的骂:"SB!"我没回嘴,走得更快了。他骂我SB说明他们没得逞因而我不是SB,不被骂SB的才是SB呢,不走才是SB呢。

    太阳宫一带是大片待开发区,平房和棚户不少,不时看到"誓死保卫家园"等大字,但显然不敌血淋淋的"拆"字和一个炸弹似的感叹号外加一个血淋淋的圆圈,那意思很露骨:你们这些屁民要是不赶紧滚蛋,就别TMD想站着走出这个圆圈。

    我看了两家,和第一家情况大同小异,我心灰意冷地往回走。转眼已到中午,忽然豆大的雨珠抛洒下来,迷濛的氧化物碳化物硫化物之中立即多了一股泥腥味儿。连早饭都没吃的我饥肠辘辘,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餐馆。我去洗手间方便,镜中的我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跟土拨鼠相比,我戴了一副眼镜;和兵马俑相比,也就两眼间或一眨。我抖动全身,扒拉头发,拍打衣服,狠跺双脚,再小心翼翼地清理耳朵、口腔、鼻孔内黏黏糊糊的黄泥。咽喉里的黄沙,只有像咳嗽一样拼命通过干咳给逼吐出来。一瞬间,洗手槽弄得就跟微型黄河壶口瀑布似的。满口沙子,吃得嘴里噌噌地响。敢情首都就是牛逼,连饺子馅都汲天地之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