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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2)
    此中介和彼中介在装修布置上大同小异,最大不同是墙角放了一张钢丝床,我一下就感动了,自己都没地方住还帮别人找房,多好的人啊。看面相都是善主,查执照没问题。而且可以先看房,如果满意就见房东。三言两语后一个叫小宋的女子带我去看房,路上和我家长里短,活像一对露水夫妻似的。

    清净的老式四合院,青砖平房,破旧琉璃瓦,朱红油漆门窗。青砖石板,几棵百年大树让院子显得安静和具历史感。南北厢房中一间,十平米,简单家具,抹去钱币厚的沙尘,看上去还算干净。我到床上坐了坐,踏实。电话、卫生间和厨房合用。另一间室友是"搞文化的"。月租一千。我说:"七百我就要。如果房东降了,按你说的行规你也得降。"

    "大哥——,您好——狠啊!"她一声夸张的惨叫,那酸楚模样,TMD活像被小流氓夺去了贞操。片刻,她忍痛说:"我给您美言几句吧。"

    她拿起那个座机拨了个手机号,说了几句把电话给我。那人王婆卖瓜了一番,这房子先是明朝某公公故居,后来又成了清朝某格格遗址,民国时住着高官姨太太,二十多年前还住着高级人民公仆呢。听着滔滔不绝的京片子,我只有不停地"啊、哦"的份儿,然后他说:"看来您也是明白人,小宋也帮您说话,咱们各让一步,八百吧。"

    我只好同意了,我问如何付费,他说季付。我问何时可以搬家,小宋说我交了信息费就可以,但最好明后天。一是今天刘先生来不了,二是他们要整理一下杂物。她还体贴地说:"您看看这沙尘暴,多——可怕啊!"

    "大哥,说实话这笔单子我只赚了你五十块。"缴了七百块后小宋抱怨,"我吃了多少沙子啊大哥,还不够买一瓶护肤品呢。"

    拿了收据、钥匙和房东手机号码,小宋客客气气把我送出门,依依惜别。沙尘暴中天迅速黯淡下来。这个庞大的城市更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区,空旷处的人们惊慌失措地挤进公交车、钻进地铁或出租车。他们急需一个密闭的容器把自己包裹起来,护送回一个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另一个密闭空间——家或"家"。我屁滚尿流地钻进那条地下铁龙的胃囊,在里面晃荡好一阵才从鼓楼大街钻出来,再钻进铁龟的腹部,风尘仆仆赶回位于牡丹园于江湖的住处。我将在他的"家"里享受最后一次免费晚餐和梦乡。于江湖的母亲正准备做饭,看见土拨鼠似的我又惊又笑:"你钻地道去啦?"

    我笑:"洗了个沙尘浴。"

    "你怎么不戴口罩啊?"她埋怨道,找出一新口罩给我,"你走了,阿姨就送你一口罩吧。"

    "太谢谢了,雪中送炭啊。"我说,"今天我做饭吧,最后一次了。"

    她很高兴:"好啊,你找到房子啦?"

    "找到了。"

    "你运气真好,于江湖当初找这房子,花了整整一礼拜。"

    我说:"我先洗个澡,我可不想让你们吃沙子,午饭就是水饺拌黄沙。"

    我土拨鼠一样入浴,泥鳅一样出浴,弄得地上成了黄泛区。于江湖听说是中介房,提醒我:"小心点,那是最臭名昭著的行业。"

    "小姑娘挺单纯的,而且我都看房了,和房东也通话了。"我又拿出钥匙晃了晃,"这个都到手啦。"

    "人在江湖飘,反正小心点。"他说,"要我送你吗?"

    "就不劳你大驾了,一皮箱一切搞定。"我说。他和他妈开玩笑:"看见了吧,单身汉就是潇洒。"

    风力有所减弱,沙尘却越来越厚了,这个肥大的城市就像古代丝绸之路上一个劫后余生的繁荣都城,满眼尽是土拨鼠,满城尽带黄金甲。

    "十字星百货批发城"具有北方城市和建筑的典型特点:大气但粗糙。以大红大黄为主要底色却布满灰尘的广告牌花里胡哨,即使经常清洗,也像一张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淘气娃娃的脸。这里花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就可以买到在大商场的同一品牌。新贵们对此是不屑一顾的;眼光高钱包瘪的小资白领们来这里,则会选择冷僻时间或乔装打扮一番,要是被他们的同伴认出来,他们就无法在光鲜的写字楼里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