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就两月吧,只要有一张可以安稳睡觉的床,可以从容改完稿件就谢天谢地了。我立即给一个刚到北京、也正急着寻合住的打电话,他正好在明光村,约定立即赶过去。我在双秀公园门口等到了这人。梁顺子,二十来岁,河北人,搞机械的,在同学处打地铺呢。这小子衣着极寒碜落伍,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说两句话都脸红,一眼就看出是刚出校门的农村子弟兼雏儿。这样的合租者放心,至少不会为了几百块钱半夜用枕头将我蒙毙什么的。我问他有什么业余爱好,他说除了上上网,就是看看金庸小说和《圆球时报》。我问他有女友吗?他脸红得像柿饼似的:"哎哟老哥,您看我像有女朋友的人吗?"
我再问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他说他抽烟,但保证不在室内抽;他说他打鼾,我说那咱们就是双重奏。
半地下室里铺着破烂乌黑的红地毯,污渍斑驳。半截窗子露在地上,光线、温度和湿度都恰到好处。不方便的是吃饭只能去餐馆,出恭或洗衣要去楼道里的公共卫生间,洗澡要去一条街外的公共浴室。另外,这间房子和办公室是个套间,进进出出必须经过办公室。这家公司的确是正当生意——卖桶装水,屋里屋外都是塑料水桶,办公室都堆满了。惟一的办公桌摆着一台破电脑和一个老板转椅,椅上端坐着他的执行总裁——二十来岁的安徽女子小杨。她的工作就是接听电话,向送水工派活儿。
我们在旁边一张旧沙发上落座。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短小精悍的家伙,嘻嘻哈哈地挺讨人喜欢。他拿出他的名片,名字很吓人——唐伟业,很像《富不死》上的大尾巴狼。唐总从安徽倒插门到京郊农民之家,短短几年,已经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儿话音发得让老北京都TMD找不着北了。我笑问喝水要钱吗,唐总嘻嘻哈哈:"嗨,您尽管喝,就您二位那肚子儿——咱不说肚量儿啊,您肚量儿大着呢,一看就文化人儿,就算您二位天天喝到嗓子眼儿,能喝多少呀,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几个满头大汗衣衫褴褛的送水工进来,他大大咧咧地呵斥他们,让他们识相点,干活卖力点,要不就滚蛋。这些被他从老家弄来的农村人唯唯诺诺地走了,唐总趁势一声叹息:"队伍大了,人心杂了,不好带啊。"
唐总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说起了蓬勃发展但良莠不齐的京城水业,一副小有成就的样子。
"我们是来看房的。"我提醒他。唐总一拍脑门:"嗨,您看我这人儿,一见您二位顺眼儿就拿您当亲人儿了。行哪,您就撂句话儿。"
我还想讨价还价,唐总马上就把话给堵上了:"您说咱几个大老爷们儿为这几十百把块钱儿犯得着吗?老弟如果有困难,向您开个口儿支援几个子儿,您也不至于回绝吧,换了您也一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没理由拒绝如此热情的气氛和雄辩的说辞,也不想再费神去找房了,就看梁顺子,他犯了错似的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