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海洋吗?"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惊奇又倦慵地问:"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这么久才接电话啊。"她抱怨。
"我哪知道是找我的,这办公室没人啦。"
我还没说搬家的事,她就急切地打断了我:"陪我说会儿话,陪我说会儿话——"
"什么话非得半夜说啊?午夜凶铃,吓死人啦!"
武彤彤突然纵声大哭起来,我彻底愣了,一个劲地问,她只是一个劲痛哭。这一哭,足足十分钟,哭得撕声裂肺地动山摇,哭得我睡意全无头皮发麻四肢发冷,还好我没用免提,要不这幢楼的人肯定以为闹鬼了。
我只好诱导:"你说话啊?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
"被盗了?"
"不是。"
我又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考试考砸了,奖学金丢了,和导师闹别扭了,例假来了身体不舒服……她一概否认,我最后问:"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一阵沉默。尽管我已对我们的关系不抱任何希望,心里还是五味杂陈,除了痛苦焦虑愤恨嫉妒厌恶和麻木,隐隐还有一丝坍塌感和幸灾乐祸。我问:"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我不说。"
"为什么不对我说?"
"说了也没用。"
"你给我说说就好受多了。"
"不。"
我有些不悦:"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去睡了。"
"不行!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她又大哭,"我想让你抱着我!抱着我!"
我苦笑:"我怎么抱你,胳膊还能伸过太平洋去?"
"可惜你不在这儿,可惜你不在……"她近乎喃喃自语。
"你逃避什么呀你,你就说吧,说出来就好多了。"我以很肯定的口气说,"我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儿,和男朋友分手了吧?"
她不吱声了。循循善诱后,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描述起来,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故事轮廓渐渐浮现。一个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大她十岁的美国白人男子,在和她若即若离一段时间后确定了关系。按武彤彤拐弯抹角的说法,他们没同居,很快如胶似漆。一个晚上,本想给那人一个惊喜的她来到那人宿舍。灯开着,按门铃,无人答应;打家里电话,没人接;打手机,他有些慌张地说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就悄悄在楼外的花台后守候,那人既不接电话,也不现身。突然,窗户上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剪影,整理衣服,然后梳头。继续蹲守,后来看见一个拉美裔女子出来,离开。他们大吵了一架。
这是武彤彤单方面的描述,我忍痛谈了我的看法,这人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在乎你,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成年人,他爱不爱你的惟一试金石就是他是否愿意娶你,何况你们都是单身,大龄。她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我开了个苦闷的玩笑,也许那个狗屁人类学博士,对她——还有那个拉美裔女人,更多的是出于人种上的好奇,现在好奇过了,所谓的爱情也就完蛋啦。我武断地说:"这更像TMD一场不人道的科学研究。"
她骂我:"你别污蔑了,幸灾乐祸吧?"
我压抑着悲愤:"不是我污蔑你,我们拿事实说话。"
"什么事实?"
我说:"我看过一篇报道,你在美国也应知道,中国女人和西方男人的婚姻百分之九十以上以散伙告终。"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有些女人更像商品或者试验品——还免费!"我咬牙切齿。
"你就骂我吧!"
我说:"我只是提醒你,恋爱中的人都是蠢驴,你就是一头蠢驴——母驴而已。"
好不容易武彤彤才稳定下来,我说了搬家的事情,出书的变故提也没提。她让我搬家后告诉她我的新电话。我摸索着回屋睡觉,梁顺子迷迷糊糊地问:"哥们儿,怎么啦?"
"前女友失恋啦,和她的美国男朋友拜拜啦。"
"这种女人,什么玩意儿,甭理她。"
"你雏儿一个,懂个屁啊。"我喝了口水,伸了个懒腰,躲进了被窝。
"我最讨厌的就是中国女人被外国男人上了,中国没男人啦?国耻啊!"他梦呓一般地说,一边磨牙一边咂吧着嘴,"中国男人上外国女人还差不多呢,韦小宝就上了罗刹公主。"
坦率地说,这事突然让我恶心。这跟那人的人种和国籍无关,只和他的性别有关。有一点明白无误,我对武彤彤本来就不牢靠的感情已经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