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想和我合开图书公司,我开始找办公场所。按我们的想法,在最便宜的写字楼有一间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和最基本的办公设备就行,就跟我见过的几家小图书公司那样。我找了几家,月租金都在四千元上下,交通都不错,有两家还在甜水园图书批发市场附近。我约天宝一一看过,他也很满意,可就在签合同前一刻,他又犹豫了。这些办公室统统要年付,一下就是五万元,加上运作资金,没二十万下不来,正准备买房找老婆的他觉得吃不消。我阴阳怪气:"搞了半天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打精神牙祭呢。"
我常常想起陈宁安,却一直没联系他,因为我已经没资本和他合作。正愁没事干,正好一个颇有名的电影公司"侏罗纪"约我谈谈,他们看了网上连载,有些兴趣。公司老板汤姆是在中国影视圈大名鼎鼎的美国年轻人,我来北京之前在杂志上看过关于他的报道。几年前汤姆只身来到中国,传奇般创业,用小资金拍了多部颇为成功的电影,捧红了好几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在电话里,我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能听懂我,他浓重鼻音的京片子让我大吃一惊。
西坝河汤姆的公司装修得异常另类,犹如一个光怪陆离的洞穴式酒吧。光线幽暗,墙上和头顶贴满、挂满电影海报,有经典美国电影,也有他们自己拍的,大厅里回荡着一些电影插曲和对白。房梁上甚至悬挂着两辆摩托车和一辆空壳小汽车,看着颇有悬念。各处摆放着古怪的雕塑和工艺品,有些有小灯闪烁。在这个幽暗而诡异的环境里,看上去外星人装扮的员工们正埋头工作。
汤姆的漂亮助理将我带上二楼,为我送来一杯咖啡,这高尚液体我好几年没喝啦。汤姆在接一个国际长途。三十出头的汤姆穿着随意的T恤、短裤和耐克鞋,半仰在皮椅上,时而摇摇二郎腿,时而将双脚放上桌子。他看上去比照片更帅,颇有明星风范,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制片人。他身后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类英文版本书籍和电影杂志。汤姆放下电话,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和我握手,短暂寒暄后,他说:"听我的中国同事说,你的小说很棒。"
"你的中国话比我的美国话棒。"成了屁民后,一不留神就蹦出一马屁来。
"哪里哪里,我会说一些,但还是很吃力。"他拿出一盒雪茄,示意我来一支,我说我早戒烟了,他一耸肩做遗憾状,"我这是在佛罗里达买的,宗正古巴货,走私进来的。"
我笑:"正宗,不是宗正,正——宗。"
"不好意思,这个老是犯错儿。"他尴尬一笑,又练了两次,"正宗,正宗。"
"你觉得麻烦,可以说地道。"我补充。他有些迷惑了:"地道?地下通道?"
我解释道:"这个是多义词。"
他点点头:"哦,明白,谢谢。中文太难了,要把我逼成一个疯狂了。"
我开玩笑:"如果你们美国人拿出中国人学英语十分之一的热情和耐性就够了。"
他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后我们开始谈正事。汤姆拿出约两寸厚的打印稿,痛苦地摇摇头:"这是网上下载的,我连看了两个通宵,太难了。所以,我希望你先把它改成剧本。"
我不敢说我还没写过剧本,点头应付。他谈起了目前正在拍的一部电影,和吸毒有关,由一个演技高超形象颓废九十年代初红极一时后来陷入毒品深渊的演员亲自演绎,很有纪实性。他感慨地说:"经过多次修改,剧本终于被批准了。教育年轻人远离毒品。"
汤姆谈兴起来,说起他来中国如何从两眼一抹黑,历尽艰难,打下了目前的一片天地。但说到中国电影市场,他说他很悲观,他无奈地说:"中国市场说起来很大,其实也很小,盗版太厉害了,我们都没办法——中国都复杂。"
他那个"都复杂"的发音失调,成了"豆腐渣",我说:"你是个中国通啊。"
他突然伸出手激动地挥舞了两下,列举道:"中国十三亿人,韩国四千万人,但韩国的电影市场和中国一样大;香港几百万人,但电影市场是中国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