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玲躲进我的卧室,和我以身体死死顶住卧室门。我看见污黑的鲜血像温泉一样从她头发里涌出来往下流,地下一片汪洋。我拿起电话,电话里没一点电流声,显然电话线已被砍断了。我试图去拿床上的手机,门一下被斗牛般的纪大军撞开,杀红了眼的他在我卧室里追砍着薛玲。我和小信奋力将他抱住,我一声猛喝:"你TMD想挨枪子吗?"
纪大军怔了一下,小信趁机握住了他的手腕,纪大军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关你丫的屁事,臭外地的!"
我也咆哮起来:"这是我的卧室!滚出去!"
我们终于合力将他血淋淋的菜刀夺下来。他又去追打薛玲,三人再次跑向对面卧室。很明显,这是一条诈疯的狗,他只砍只打薛玲,却没用刀攻击我和小信。短短几分钟,室内已经血流成河,地上、墙上、门上、床上、电脑上、键盘上和衣服上处处血迹斑斑,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停滞沉闷的空气里。我卧室地板上血最多,走路都差点摔倒在血泊中。
我跑了出去。午夜的街道,有一丝凉爽,我清醒了一些,报了警。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过来,我在院子大门处向车子挥了挥手,汽车在我身边停下,一个警察让我上车。一个警察警惕地看着我,命令道:"姓名?身份证?"
"你们什么意思?我是报案的。"我抱怨。警察冷冷地说:"报案也要你的身份证。"
"哦,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我自找台阶,说没带身份证,报了号码。
他们在笔记本电脑上输入我的号码查询一番,又警告我先待在车里别动。每个人都拔出手枪进了院子。不一会儿,他们带着三人出来。披头散发的薛玲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她用手在头上按着一团毛巾,毛巾已经被血浸透;她半张脸上满是鲜血,已经凝结,模糊不清,连眼睛都盖住了;黯淡的光线让大量失血的她半边脸更加惨白,加上溅满了血的衣裙和晃悠飘忽的步态,活像一个吸血女鬼午夜游荡。纪大军赤裸上身,血淋淋的衬衣斜搭在肩上,他一言不发,眼睛里依然狰狞。小信垂头丧气地跟着走。警察殿后,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凶器。薛玲和小信看见我一言不发,纪大军恶狠狠地骂:"你丫活腻烦了吧,臭外地的!"
一个警察呵斥他:"你丫闭嘴!"
我也回骂道:"去你妈的!"
几个警察交流几句,决定先去医院,再去派出所。这时警察才告诉我:"你可以走了,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楼道的灯不亮了,我在漆黑中摸回地下室。凭借手机屏幕微光,在客厅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和一支蜡烛。2002年一个盛夏午夜,北京城一个地平线下的旮旯里,笼罩着血腥和暴戾的气息。微弱如鬼火的烛光下,室内一片狼藉,家具厨具餐具床上用品四处散落,薛玲熬的粥也洒到地上,玻璃碴子四处散落。血腥扑鼻,墙上、地上、床上处处是血:墙上的血迹呈星点喷射状,还有几个不规则的手掌、脚印和刀砍印;地上的血迹如杂乱的微型溪流和浅水塘,被横七竖八的脚印毁坏了。几缕已经凝成血块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各处。我暗暗惊叹,如此娇小身体里竟有如此多的血。
我用墩布清洗卧室的地面,用湿毛巾将木门和电脑键盘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好一番工夫才清理干净。门上那个大洞,可以钻进一只狼。锁子、插销统统毁坏了,我就将沙发和柜子推到木门背后。我换了一张床单,准备睡觉。忽然薛玲打来电话,先表示歉意,说她还在医院缝针,纪大军被带去派出所了,她说他很快会被保出去,这人报复心极强,我最好去旅馆住一晚,她承担住宿费。
我想到旅馆,也想去附近杨星辰家里借宿一晚,最终放弃了。我到厨房找了一阵,没斧头,没钢管,没锉刀,最有杀伤力的依然是那把并不锋利的菜刀。我一声叹息,菜刀!TMD菜刀!我们就是这么缺乏想象力,无论是行凶还是自卫,都不得不借助餐具!还好菜刀没被锁在菜板上,我把它塞到枕头下。不到一个小时前,这里是一个激烈搏斗的血案现场,此刻,我独处其间,睡在一把菜刀之上,枕刀待旦。后半夜,我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