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我在北京有张床(3)
    寒气袭人,我不想在这儿消耗热量,我脱口而出:"就一百!"

    "得嘞!"那人爽快答应,立即拿出票来,我付了钱,小羽都没来得及阻止我,埋怨:"你怎么这么笨啊!没听说就到他的号了嘛,咱们不买,他就是废号。你这是穷大方,一百块咱们可以吃一次比萨呢。"

    我说:"行啦,图个高兴嘛。想当年我也当过街头小贩呢,不过远没他黑。"

    白娟替我解围:"买来的号唱起来更卖力。"

    据点唱机上的自动评分系统显示,我和白娟水平不相上下。小羽唱歌极有特色,嗓子也能显示性别特征,但每一首歌她都唱不完,不会唱的地方一水儿的被唱成了Rap。这时她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异常丰富,但声音没声调变化,感情也如室外的零度气温,语速和音频犹如美国科幻片中外星人语言。点唱机居然无法将其纳入评分体系,拒绝打分,小羽很郁闷:"怎么每回我都屈居第三?"

    我和白娟笑得差点把水煮鱼和水果沙拉都吐出来了。白娟安慰她:"换个标准就第一了。你们来首夫唱妇随吧。"

    对唱了几首,我也被小羽引入歧途,既走音又窜调,把来添饮料的服务员唱得落荒而逃,不通人情的OK机也卡壳。

    最后一班地铁比平时这个点儿拥挤多了,也能感受到浓厚的圣诞气氛。几个臃肿的圣诞老人在地铁缓缓游弋如企鹅,冲人们招手,还时不时来个中国式的抱拳作揖;遇到小孩,就从怀中摸出几粒糖果来。戴着圣诞帽、拿着荧光棒蜡烛、一脸兴奋的年轻人特别多。人们比平时友好客气多了,目光偶尔对视时,都点头微笑,或来一句"圣诞快乐!"让你生生觉得,人是假的,温暖却是真的。

    从王府井地铁站分流出来,呼啸着直奔伫立于中国最繁荣闹市中一片静谧之地的王府井天主堂。此刻,远远看见教堂发出金黄色的光芒,透出快乐温暖祥和而圣洁的气氛。教堂外新铺的广场在圣诞树的环绕中熠熠生辉,深邃的夜幕中,教堂顶部三个圆顶上矗立的金灿灿十字架,像被无形的上帝之手高擎着通向天堂的明亮路标。在周遭的现代建筑丛林中,它实在卓尔不群。

    教堂前广场人山人海,漩涡似的不断汇入新的人流。绝大多数非正经教徒,没门票,只好在最靠近上帝的地方呼吸一口来自天国的气息。乔装打扮的圣诞老人四处穿梭,成为一个流动留影景点。矫健如夜鹰的小孩踏着滑板在密集的人群中见缝插针呼啸而过,撒下串串稚嫩的笑声。情侣或伪情侣们亲昵缠绵,不乏一些新婚夫妇,男的穿西服女的披婚纱,以教堂为背景,在瑟瑟发抖中摆出姿势,摄影师揿动按钮,引发阵阵白光。

    忽然,悠扬的钟声从教堂传来,弥撒开始了。广场里一片欢腾,瞬间再归于寂静。钟声后,主持神父洪亮的布道声、明快而肃穆的音乐声和合唱团的颂歌相继传出来。在午夜的冷风中,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和每一句歌词都被切割得朦朦胧胧断断续续,如同受到干扰的电磁波。寒气中人们静如止水,或双手合十喃喃自语或手举燃烛屏住呼吸或竖起耳朵双目紧闭,努力接收连通上帝的片言残语。满眼的微弱火苗在风中忽明忽暗,顽强跳跃着。微弱而温暖的烛光下,有人以手掩面纹丝不动,有人热泪盈眶低声啜泣。这是一片感性、爱和怜悯的磁场。

    久经动荡饱尝沧桑的我早已百毒不侵百炼成精,缺心少肺近乎于铁石心肠。我无数次路过教堂,但从来没停驻下来认真感受片刻。上帝遥不可及,俗务却迫在眉睫,饥饿总在几个小时内发作,一旦驱散了饥饿,shou欲、钱欲和形形色色的名缰利锁又接踵而至步步紧逼以至于泰山压顶。在上帝的弃儿和生活的弃儿之间,我们这个强调"活着"的民族永远不会选择后者。但此刻,我这个冥顽不化的无神论者,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卑贱流浪汉,我这个不折不扣的孤魂野鬼,也如同《警察与赞美诗》里的那个哥们一样,被眼前的这一切触动了。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泪腺开始分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产生了一种洗刷感和坍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