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温暖倏忽而去,仪式后,饥寒交迫的人们一哄而散。我们也赶往东直门簋街吃夜宵,回"家"时,楼下巷道深处鸡棚里待宰的公鸡发出高亢而凄厉的鸣叫,那个住在二楼的疯女人也开始了新一天顽强的诅咒。
"圣诞"过去没几天,杨星辰陈菊夫妇又在国贸"皇城老妈"火锅店发起了老同学新年聚餐,除了李皓、我和小羽,还有曲峰。曲峰以前不太起眼,我的记忆硬盘里几乎没他的痕迹。毕业后为了摆脱深山老林的艰苦生活,弃教从戎,考上军校。十年不见,他摇身一变成了北京某部少校军官了。前几次聚会他因为或出差或训练或见首长或回家看老婆错过了。他开着军用吉普过来,脸胖了,腰粗了,中气足了,说话干仗似的。我笑:"好啊!这一下,'三剑客'成'四人帮'啦!"
"比喻不当,我们既没一个女的,还有个军人。"曲峰纠正说。杨星辰按捺不住喜悦:"管他那么多,不'三缺一'就好。"
各自感喟岁月不饶人人生如大戏,磕杯碰碟面红耳热之余,免不了互相挤对。当着小羽的面,几人拿我当作料,欲盖弥彰地将我鼓吹成二十一世纪最缺乏的那个物种,弄得我欲遮还羞。接着,陈菊问我是否带年轻漂亮的北京"媳妇"回家过年,我笑着转向小羽,她满脸通红地说:"没这么快吧?"
杨星辰开玩笑:"和李皓相比,你们不算快,但和我们相比,你们已经很慢了。"
"多快啊?"小羽饶有兴趣。杨星辰胡诌:"从认识到结婚,也就四个月——还不到。"
"那也忒快了点吧。"小羽吃惊的样子。李皓插嘴:"一点也不快。爱情就像打铁,也要快。有本书叫《爱情只有八个月》,八个月之后要么是亲情了,要么是朋友了,要么是敌人了。"
"我们不会是敌人吧?"小羽看着我笑。
"别听他们瞎说。"我转移开涮对象,"不过小李子既然这样说,肯定能在春节喝上你和乡村医生的喜酒啦。"
"老天爷才知道呢。"李皓扭扭捏捏。杨星辰说:"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以一个老同学的身份——"
曲峰插话:"再以一个成功生意人的身份。"
"你说得没错——成功就别说啦。"杨星辰点点头,"我以这三种人的身份说句实话,人生如植物,该发芽就发芽该开花就开花该结果就结果,要不然你的人生就错位了,就不完整了,就白活了。"
"我是反季节蔬菜——咱发育晚。"我自嘲。杨星辰笑:"你这一反就反了十年,也太晚了吧?"
小羽补充:"严格地说,十一年多呢。"
"啊!一晚就晚一轮?"陈菊惊讶地说,"你也太后进青年啦!"
"反季节蔬菜不好吃,可它卖得贵啊!"我狡辩。杨星辰说:"就怕春天一来,卖不掉活活砸自己手里了。"
我装傻充愣:"有道理有道理,这叫与君一席涮,胜读十年书啊!"
陈菊责备我:"说你的终身大事呢,你怎么还吊儿郎当的。"
曲峰就像对我知根知底似的:"他大学时就这样。不属于晚熟也不属于脑残,有点短路。"
李皓插话:"你们也不能老催哥们,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啊?"
于是三人又对小羽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小羽哭笑不得。最后杨星辰总结说:"大道理不用讲了,早点把事办了,至少我们也不担心他被收容遣送了。以前取李皓我们费老大劲了,哥们没捞出来,自己还送上门了。"
"都怪兄弟来晚了,哥们受苦了。"曲峰豪饮一口,一拍胸脯,"没事,有事——老弟去捞你,带一个排没问题。派出所才几个人几条枪?妈那个脚(注:妈那个脚,四川方言,相当于北方方言"妈那个巴子!")!"
"瓜娃!别忘了把硬火(注:硬火,四川方言,指武器,尤指短枪。下同。)带上。"李皓紧急补充。
我开涮他:"你牛逼大了,有点张作霖张大帅的风范啊。"
曲峰谦虚一笑:"我哪里能和张大帅比肩,最多也就和卡扎菲媲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