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分夺秒按质按量地"缴公粮"后,和小羽搬着大包小包出了门。老洪回家了,我想打车,小羽要省钱。我们从国贸下地铁,从军博地铁口气喘吁吁冒出来,又走走停停半小时才赶到西客站。看着茫茫人海水泄不通大包小包如难民的返乡潮,小羽觉得挺兴奋。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往车上挤,先是水果袋子被挤掉了,还没来得及捡就被踏得稀烂。随后,小羽的鞋子又被挤掉了一只,她急得哭起来,我拼出吃奶的劲头蹲下去抓起她的皮鞋,我的眼镜又被挤掉,幸亏被眼明手快的小羽一把接住。哭着喊着挤上车,又被卡在车门结合部不能动弹。空气不流通,火车上特有的味儿令人窒息。气温骤然上升,被挤成肉饼的我们无法脱去厚厚冬服,很快臭汗淋漓。我以自嘲代替安慰:"现在体会到劳动人民的疾苦了吧,就当微服私访吧。我每年来回折腾几次呢。"
小羽眼睛半睁半闭,有气无力地说:"有一次我就够啦。"
人们继续在自己营造的僵局中奋力挣扎,列车员连呼带骂还推搡,一潭死水终于微澜波动。火车开了半小时,才从塞得满当当的过道中东倒西歪艰难挪动。挣扎到硬卧铺位后,位置早被人占领,占领者怏怏不乐慢吞吞地离开。又爬上卧铺,奋力将行李架上其他占领者的行李挪开,这事儿总少不了一些争吵,也总会获得妥协。我们将大皮箱叠床架屋放到行李架上,将其他箱子塞到床下,不大的食品水果袋子堆到早已堆积如山的小案桌上。
安顿下来,爬上卧铺躺下,那才叫一个尊严和幸福。
上铺的小羽很快睡着了,我躺在中铺看书。天黑后,小羽醒了,伸出脖子来好奇地问到哪儿了。我拿起水杯喂了她一口,说:"刚过石家庄呢,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呢。"
"还特快呢!"小羽抱怨。我说:"知足吧,特快加卧铺,够幸运的啦,要是买到临时客车,摇你个三天三夜。"
小羽挤挤眼睛做个鬼脸:"反正就一天,那我就忍忍吧,找了你这个外地人,算是倒了大霉。"
"才一天?你别美啦,早着呢。"我伸了个夸张的懒腰,"路曼曼其修远兮。"
"那得多远啊?"小羽一脸愕然。我穷极无聊,和小羽斗起嘴来:"二十多个小时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下了火车,咱们还得坐七八个小时的汽车——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啊——,还得走啊?"小羽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到了小县城,再坐三四个小时的乡村汽车到一个小镇。路有些不好走,泥浆路,颠簸不怕,就怕打滑失轨。"我一本正经。小羽哀叹:"啊——,你要不要我活啊?"
"西部山区嘛,没办法。不过快了,到了小镇再改乘中巴到一个村,也就两个多小时。路上风景好极啦,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五岭逶迤腾细浪。"
"得啦,还乌蒙磅礴走泥丸呢。"小羽惊呼,"你到底是哪儿的?你不是靀城的吗?"
"我是靀城的,那地方是归靀城管嘛——你是北京的,难道不属于中国吗?"她被问住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那还得多久啊?"
"就快了就快了。"我轻松地说,"直线距离并不远,山区嘛,绕来绕去,明天一过秦岭你就知道啦。到了那个小村,有条大河,没桥,咱得换车啦。"
"桥都没有,换什么啊?"
"这个就要看情况啦。"我很内行的样子,"一般是坐船,如果冬天结冰了但不太厚,或者夏天发大水不敢摆渡,咱就得坐索道。"
"太好啦,真好玩!"小羽很兴奋。
"别激动,严格地说不是坐,座位都没怎么坐啊?"我给她比划着,"咱在腰间拴根皮带绑根绳索,绳索上有个金属挂钩,挂在一根比拇指粗一点的钢索上凌空滑过去。有些农民连猪带驴都这样滑过去,千万别向下看,吓死你!不过比起飞夺泸定桥来,这也算不了什么——至少没人向你开枪。"
"你杀了我吧!"小羽脸都吓歪了。我安慰她:"别紧张,据说现在还没结冰,所以我们坐船。坐小摆渡船,你可以看川江上的船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