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MTV《纤夫的爱》那样的?"她有些好奇了。我说:"哪有那么浪漫啊?一不留神就翻船了,每年都翻几次。死不少人呢,尸体都找不到,不是喂鱼就是喂狼啦。"我故弄玄虚。
"那也忒恐怖啦。"小羽脖子一缩,打了个激灵。我安慰:"咱不是游泳健将吗?上了岸,又得换车了。"
"那咱们坐什么?"
"这回咱坐拉煤的车,我家附近有个小煤窑。"我说,"咱们得小心了,一阵山风吹来,花香鸟语一概没有,尽是黑色胭脂——煤灰!到家也就大花脸啦。咱家没淋浴,但弄点雪水在锅里烧开了洗洗还是可以的。"
小羽目瞪口呆:"啊——,你——真的是农民啊?"
"你瞧不起农民啊?咱农民不种地,你们北京人喝西北风啊?亏你爸爸妈妈还当过知青呢。"我义正词严一字一顿,"我告诉你,劳动者是最光荣的银(人)。"
其他听了我们对话的人忍俊不禁。小羽有些窘迫:"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怎么越看越像一个人贩子啊?是不是家里早就黄脸婆一个孩子一大堆啦?"
"哎,这个有可能。"我不置可否的样子,周围的人纵声大笑。我就像一个得逞的骗子原形毕露了:"现在要跑是来不及啦。"
小羽呵呵一笑,顺势和我斗嘴:"小样的,你这一说,我倒非要龙潭虎穴探个究竟了。谁卖谁还不一定呢。你说,咱们还得换车吗?"
"换。到了小煤窑,我弟弟亲自开车来接我们。"
"那太好啦,咱这回坐什么车啊?"
"拖拉机——手扶的。我没给你说过我弟弟吧,他是咱村优秀拖拉机手,除了把几头猪摔到悬崖下,人从来没出过事。"我比划着说,"到时候他会用一根碗口粗的绳子将咱们给绑牢了。那一路风景真好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原驰蜡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才叫天人合一啊。"
"总算到家啦。"小羽大喘一口气。我摇手:"别急啊,还有一段呢。冰雪封山啦,有一段路太窄太滑,夏天可以找挑夫或骑毛驴,但冬天只能靠咱用鸡公车推着你走啦。"
"什么**公车啊?"小羽一脸茫然。旁边一个小包工头模样的人捧腹大笑,忍不住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像鸡公一样的人力车,独轮的。"
小羽还是不明白,此人拿出纸笔草草几笔就画了出来,那简练明了的笔法让我质疑他是木匠出身,一问果然如此。小羽看了图画恍然大悟:"我知道啦,电视里看过,就这啊?"
"你看看咱多牛,除了飞机导弹航空母舰,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没用啊?"我说。小羽一脸成就感:"那倒也是。"
一路上,小羽对窗外景象十分好奇,我成了讲解员。黄河大桥黄土高原八百里秦川蜀道难什么的。秦岭庞大连绵的冰峰雾凇、惊心动魄的万丈深壑和密集的隧道尤其让她兴奋。进入四川境内后,寒意褪去不少,阳光灿烂,绿油油的麦田补丁似的无规律分布在山坡田陇间,嘉陵江匍匐蜿蜒,偶尔看见江边一些水牛在嬉戏,或在田垄上耕作。小羽一惊一乍,她没见过大山,也没见过什么野外动物呢。
群山坳之间的靀城火车站铁栅栏背后挤满了接客的人,形成了漫长的两个纵型队列,接客的大呼小叫,被接的挥手顿足。走近点,看见除了我妈,全家人都来了,望着我们又笑又挥手,那阵势就跟一个小县城里来了个中央领导似的。
这里面只有我姐夫来北京出差时见过小羽,我一一介绍,小羽笑个不停。家人接过行李,簇拥着我们钻进了两辆车,我弟弟借了一辆车,还有一哥们来帮忙。
"我弟除了会推鸡公车开拖拉机,还会开汽车呢。"我开玩笑,小羽咯咯地笑,家人一头雾水。
站前广场同样人海茫茫,这个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两腿直立的高级动物。靀城一片乱糟糟的喜庆。一路上拉起红布白字商业横幅,狭窄的街道披红挂绿。街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地摊。声音嘈杂。小城气质和打扮的行人摩肩接踵,小孩们穿着新衣服拿着糖果或鞭炮满街疯跑,自行车人力三轮车和出租车擦身而过……小羽好奇地看着市容说:"很像北京的郊区县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