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半是公公半是公鸡一样唧唧唧咯咯咯地笑起来。他似懂非懂,纳闷地看着我,我就说:"对了,就像你们的牧师一样的干活,以上帝的名义让别人放弃庸俗的生活,自己却在为此奋斗终生。"
丹尼尔看着我呵呵地笑,就像洞悉了我的秘密,忽然他以肯定的语气问我:"你没结婚吧?"
"你怎么知道啊?"我问。丹尼尔反问:"有太太还半夜出来散步合情理吗?"
我笑了,他又问:"有女朋友吗?"
"有,但最近很麻烦。"我面露忧郁。丹尼尔说他的女朋友也在和他闹别扭,他摇摇头:"女人就是Trouble-maker(麻烦制造者)。"
我们并没详谈女人,只是拿起酒杯相互一碰,以示惺惺相惜。
很多老外玩酒吧与众不同,他们不守在一家酒吧喝,而是每家喝一瓶,甚至只喝一杯。丹尼尔也这样,我觉得也挺划算,就一路喝过去。喝了三里屯北路,还去了三里屯南街和南三里屯。这里僻静多了,我想起痞爷,过去一看,他老人家的酒吧停业整顿啦!莫非小羽所言不假,他老人家真的吃软饭啦?
醉醺醺的我们不停讲着笑话,就像多年老友重逢。这感觉真奇怪。分手时,互留了电子邮箱,他还要了我的手机号码。步行到我楼下,丹尼尔羡慕地说:"你住的位置不错,去酒吧方便。"
"有机会过来咱们接着喝。"我说。丹尼尔连说好,再次和我握手:"太高兴了,今天是我来中国的第一天,你是我来中国后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认识你很荣幸。"
"还有几个泰国朋友呢。"我补充道。丹尼尔笑了:"千真万确!这个夜晚太美妙啦。"
几个性工作者从树影里迅速包抄过来,急着给我们送温暖,一看是我和老外便知难而退了,创外汇也轮不着她们。为了给丹尼尔省钱也为了给老洪介绍生意,我让老洪送他回家。汽车启动时,丹尼尔看看性工作者再看看我,做了个鬼脸,说了声:"祝你好运!晚安!"
我再次自忖我和小羽的事情。有一点确凿无疑,女人有权要求男人给她一个窝,不求豪华,但求安稳。我这动荡不安的生活,谁黏上也不踏实。
的确,从经济学角度衡量,码字大约是这个国家最不划算的行当之一。你辛辛苦苦写出书来了,盗版的直接拿去换钱;你辛辛苦苦写出稿子来,一些报刊拿去就用。我偶尔发现几篇,我的室友的朋友也发现了两起,远在成都的姐姐的同事居然也发现两起。基本都是赫赫有名的报刊,全国几千份报纸几千份杂志,你根本就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有多少用了你的稿件。偶尔发现了打电话过去,对方基本都是淡淡的歉意,哪怕是两年前用了你的稿件,哪怕你的书上有你的电子邮箱,也说找你找得好苦什么的,恳请报上地址或卡号什么的。
是啊,小羽说得有理,我写不动了怎么办?假定我能活八十岁,人生也快过半了。反省起我这悲剧性的前半生,居然跟我爱读书进而喜欢码字有关。安身立命的专业明明是英语教育,却偏偏靠汉字舞文弄墨。这个国家古老而古怪,母语居然成了弱势语言。小羽说得对,就是把中国所有码汉字的垒一块,也比不过一个愚老大。别说李皓那样的职业翻译,就是当一中学英语教师,也比这行当强吧?
也许我真该换个营生了。我首先想起的是牛胖子,他牛胖子能成为"纽东方"的名师,我戈瘦子怎么不能?身上哪块部件也不比他少,丫比我有重量,咱还比丫有质量呢。
兴冲冲赶到"纽东方"一个校址。我在校园里转悠了一阵,偷偷潜入牛胖子授课的教室最后一排,他没发现我,沐猴而冠滔滔不绝地讲他的笑话段子,学生们前俯后仰。这次他讲的是以多个老师亲身经历编排的《暂住证》,每讲一次都添一勺油和醋什么的,笑话也就更经典,他也就忘乎所以直奔大师肩膀而去了。
终于下课了,一堆女学生依依不舍地围着他,嘻嘻哈哈地就像围着一个耍猴戏的大师。终于,牛胖子停止了胡侃,匆匆和学生告辞,看那样子,可能是内急了。出门时见到我,一惊一乍的,带我到附近一傻大黑粗的餐馆。寒暄几句,这个名师有几分伤感地告诉我:"你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你还记得中学课本上那篇《最后一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