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呗。"我一阵灰头土脸,"咱们说点别的吧。"
"和你有什么说的?一说就吵,一点就着。我跟谁也不这样。你怎么这么好斗啊?土匪还是红卫兵啊?"武彤彤很泄气的样子,"我万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和你吵架吗?本来说给你个惊喜,早知道不来了。"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一脸诚恳:"坦率地说,我跟谁也不是这样,跟警察城管保安联防小脚侦缉队都不是这样。"
武彤彤扑哧一笑:"你惹不起他们呗。"
"谁都惹不起,咱就一只蚂蚁。"我一脸谦卑。一看时间快午饭了,就说:"你大老远地来看我,我还是做东请你吃顿饭吧。"
"你不请谁请啊,看我怎么宰你!"武彤彤一点也不客气,说完自己都笑起来,"你来美国我请你。"
"估计难点儿。"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上车后我问:"余下几天怎么安排?"
"我明天回老家,一月后回美国,就一个月时间。"
"回来度蜜月啦。"我打趣。她也笑:"谁和我度啊?"
"当年去美国没送你,前天回来又没接你,下次我送你走吧。"
"好啊。"武彤彤说,看着窗外感叹,"北京变化真够大的!"
"帝国之都,万国来朝啊!大国崛起啦。"
路过"大冰箱"时,武彤彤问我:"你住这一块吧?"
"就住那大冰箱——后面一破房里。"
武彤彤说:"我倒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什么样子。"
"饶了我吧,怕吓着你,那是蜗牛和蚂蚁住的地方。"
"你这样一说,我倒真要去看看。"
我应付着:"先吃饭,再说吧。"
四川驻京办装修了,新增了菜肴,价格也高了。武彤彤还记得八年前我们坐过的那个位置,径直走过去坐下来。她很挑剔地点了几个菜,都很便宜,我加了一道东坡肘子、泡菜和肚条汤。武彤彤抱怨这些年来胃被西餐给喂坏了,她想回国原因之一就是太怀念中餐,她说:"那边中餐馆都是福建人广东人一统天下,而且严重Americanized(美国化)了,也就哄哄老外。"
"咱中国人就是一群吃货。"我揶揄道,"你回来,给你什么条件啊?"
"我告诉你,你也参考一下。"她说,"几家高校都给副教授、硕导,月薪五千,福利和项目基金看情况了。"
"中国人民的币还是美国人民的币?"
"当然是中国的了。"
"惨了点。有房吗?"
"没有,但有点房补。"
"瞎掰!这条件也太寒碜了。我都不去!"我说,"房子是大头,其他都是小恩小惠,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肯定也知道,在北京你要是没房子,就是另类,就是自我堕落,就是'不成功罪'!"
"你也太小看我了,这些年我怎么也有些积蓄了,五六万美金有了。"
"得了吧,五六万美金那也叫钱啊?"我呵呵笑起来,"当年你说我七八万人民币在北京也就买个厕所,现在你这五六万美金买个厕所可能有点夸张,也就一厕所外加一卫生间,不过进出口问题倒是提前解决啦……"
武彤彤停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赶紧住嘴。武彤彤藐视我似的虚着眼睛问:"你现在是逮着机会就刺我,痛快了?"
"我不痛快行吗,我心理阴暗着呢,多一个房奴就多一个同志嘛。"我赔着笑,"你也是一人文学博士了,你说说我这种心理属于什么心理,正常吗?"
武彤彤偷偷看看周围,低声说:"你这叫太监心理,自己不行,就推测别人也不行。"
我们都咯咯咯地笑起来,一股辣椒油被我吸进气管里,引起剧烈咳嗽,武彤彤过来给我捶背,就像复仇的大铁锤砸下来,我赶紧谢绝了。旧地重游,免不了一阵嘘唏动容。走到朝阳门地铁附近,武彤彤指着那个街心花园说:"我们在这张石椅子上坐过,还有那个石台阶。嗨,那几个风轮还在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