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变了些。"武彤彤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无非是小戈变老戈了。"我摸了摸头顶,感喟道,"岁月不饶人啊!我是越来越顾全大局了——地方支持中央,很吃力啊。"
"就油腔滑调这一点还没变。"武彤彤笑起来,又问我,"怎么样,这些年还好吧?"
"托你的福,还行。"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讽刺我吧?"
"当然啦。"我很谦虚,"不是你把我弄到北京来,恐怕我还在靀城和城管打游击呢。"
"你吃了不少苦。"
我狼狈一笑:"很失败。"
"真的和未婚妻分手啦?"
"就别提这事了。"我一丝隐痛,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结婚了,SB才结婚呢。"
"不至于吧?"武彤彤很惊讶的样子,"你以前是哭着喊着想结婚呢。"
"以前我不谙世事,——你知道我发育晚嘛。"
"你正经点吧,你就这么恨女人?跟我有关系吧?"
"没。"我嬉笑着说,"我一点也不恨某个具体的女人,我崇拜一切女性,包括性工作者,我博爱着呢。别说这个了,你说说你回来干吗?"
"听听你的口气,就跟中国是你家不是我家似的。"
"哦,我忘了这一茬了,拿你当国际友人了。您是拒绝花花世界诱惑和资本家的高薪聘请,回来报效祖国啦?"
"你怎么说话老是这么一阴一阳的?你还耿耿于怀呢,要不我还是走吧。"武彤彤突然有些激动地说。
"注意风度——!"我看了看四周,道了歉,又说,"您现在是海外学者啦,别跟我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要是跟你一般见识我都不搭理你。你就一小人!"
"呵呵,不愧是知己啊。"我连连点头,诚恳地问,"那你这次回来了,有哪些议程啊?"
"一是探亲,我快八年没回家啦;二是我刚拿到博士学位,回来和几所高校和研究机构面谈——"
"你要海归啊?"我大惊失色,打断了她。
"你什么意思?就跟我往火坑里跳似的。"
"当初你不就因为这个出国的吗?"我说,"现在国内竞争多激烈呀?你还回来和我们这些土鳖抢饭碗啊!你行行好吧,我都顶不住啦,一套房子就要了你的命!十年前我只买得起北京一间厕所,现在还是原地踏步。"
"我就是跟他们谈这些具体问题的,只是一个意向,初步接触一下。"
"有什么好接触的?现在吹得天花乱坠的,回来就由不得你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了几年待傻了?我以前在'纽东方'的室友,八个走了六个,现在只有一个回来,还拿着绿卡呢,有一个宁愿黑在那儿也不回来。什么叫爱国主义,这才叫爱国主义,不给祖国添麻烦不抢同胞饭碗不给农民增负担,齐心协力把美国吃垮再说。"
"得了吧,听你口气好像我是吃白食的。"
我辩驳道:"你误会啦。现在海归都成'海带'啦。我敢跟你打赌,要不了几年,就有海归——我说的不是那种野鸡大学'客来蹲'什么的——跳楼流落街头的。你回来干吗啊,对得起你二十多年寒窗吗?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对得起我——,我就不说了。"
武彤彤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告诉你我在那边已经谈好啦,我的选择多了去了。现在有的海归是不怎么地,但怎么也比土鳖强。因为他们是海归,这事儿被放大了,成新闻了,就跟前几年北大的卖猪肉清华的收废品立马成为新闻一样,那是极端例子。你去当屠户当拾荒匠看看有没有媒体理睬你?"
武彤彤这句话刺得我气血失调花容失色,我讪讪地笑,不置一词。稍过片刻,我和颜悦色地说:"你说得太对了,我一下岗职工,那才是我的本质工作,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我确实出于一番好心,仅供参考。"
武彤彤气咻咻地说:"当然仅供参考啦,你算我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