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地一声娇唣,随即金光一闪烟袋锅子敲在了谷大仓的头上。“妈呀!”谷大仓惨叫一声捂着脑袋栽倒在地上……】
听了石坚强的汇报,张复阳说:“怪不得孙大胡子急着走呢!不过,图在他手里也好,只要不落在日本人或其他外国人手里就中,那些宝藏可都是日本鬼子搜刮中国人民的血汗……”
“我去大锅盔要回那张图。”石坚强说。
张复阳说:“尽管孙大胡子跟你家有交情,但他绝不会答应的。算了,这事先放下吧。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妈回来了。”
“真的?!”石坚强惊喜地问。
张复阳微笑着点点头,说:“你妈很了不起,还带回来一支队伍。她住在干部宿舍,你快去吧。”
母亲失踪,生死不明。石坚强很是挂念和担忧,四处打听寻找总没下落。如今平安归来,自是喜出望外,告别张政委跑了出去。
石坚强推开干部宿舍的门。
见突见闯进个人来,桂英迅速掏枪在手,喝道:“谁?!”
“妈!是我……”石坚强满脸通红,激动地叫道。
“你?……榔头!”桂英惊喜地望着儿子,话音颤抖而哽咽。
娘俩儿紧紧拥抱着。
“妈,你咋跟郭叔叔走散了?让我们找得好苦……”
“咳,榔头,你不知道那时有多难……”
那天晚上,桂英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次找不到坚强和秀兰她是不会回去的,但郭铁有重要的事去办,跟他在一起也不方便。如果说出自己的心思,又怕郭铁劝阻,便趁他睡熟时悄悄走出门去。
不敢走山道,只挑山高林密的地方走。野兽踏出的小路纵横交错就像一张张网,很容易迷路。但桂英从小跑山会辨别方向和路径,翻山越岭穿沟蹚河,漫山遍野寻找着。这天,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浓雾渐渐散去,幽蓝的夜空,繁星点点,月白风清。突然,林子里窜出两个人来,叫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桂英吓了一跳,听到对方的话才放下心来。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农妇,面对劫道的胡子竟平静得出奇,冷冷问道:“哪路绺子敢挡老娘的路?!”
“嘿!是个娘们!”高个子大咧咧地问,“哎,你咋会说行话?”
在大锅盔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些胡子黑话,此时桂英竟不自觉地顺口说出来:“老娘迈的是大锅盔的门槛儿,烧孙大胡子的灶……”
“你……你是大锅盔的人?!”矮个子问。
“别人的锅老娘才不稀罕涮呢!”
高个子说:“哎呀,对不住了,大姐。”
“你们是……?”
“我俩儿是老爷岭的绺子。”高个子答道。
“那咱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桂英扭身就走。
“慢!”高个子追上来。
“咋?想打坏主意?!”桂英拔出月牙刀,喝问道。
高个子停下脚步,说:“哪呀大姐,我是想跟您去……”
“对对,大姐,你带我们去大锅盔吧。”矮个子说。
孙希阳在白云观,桂英并不想回去,便问:“你们去那疙瘩干啥?”
高个子说:“不瞒您说,大姐,我俩儿还没落脚安身的地方……”
“你们不是在老爷岭吗?”
高个子笑了笑,说:“那是瞎编糊弄你的。”
“那你们不会去别的地方?”
“我们想跟孙大当家一块儿打鬼子。”矮个子说。
“是呀大姐,您就给牵个线搭个桥吧。”高个子往前凑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哥俩儿?”
“那倒不是。”桂英听说他们想打鬼子,便如实相告,“孙大当家在白云观……”
“白云观在哪疙瘩?”矮个子问。
“在大青山上。”
矮个子挠挠蓬乱的头发,又问:“大青山在哪疙瘩?”
“在……”桂英知道路怎么走,却说不清位置,“你们真的打鬼子?”
“这还有假?”高个子说。
“为啥?”
“报仇!”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原来他们是老爷岭下谷家屯人,高个子叫谷大仓,矮个子叫梁满囤。几年前,因上山躲避日军抓劳工,保长把他们父母抓起来打得死去活来。他们盛怒之下杀了那个狗东西,逃进山里。
桂英说:“那我带你们去!”
“多谢大姐!”两人抱拳说道。
天蒙蒙亮时,他们赶到白云观。
此时,孙希阳已去亮河城救灵空大和尚,清风道长和白慕然他们正准备去接应。
谷大仓问:“道长,孙大当家去哪疙瘩了?”
“你打听这个干啥?”清风道长问。
“我们想入伙。”梁满囤说。
白慕然瞅瞅这两个衣裳破烂,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相貌丑陋的汉子,皱着眉头问:“你们想当胡子?”
谷大仓道:“活不下去了不当胡子咋整?”
白慕然鄙夷地一笑,说:“你以为是人就能当胡子啊?我问你,你们有什么本事?”
“我是打铁的,小鬼子来后,炉子和大铁锤都被保长那个狗东西给没收了,我只好给人家担东西当脚夫。嘿嘿,要说本事,我浑身都是力气,就是好几天没吃饱肚子了。”梁满囤晃晃手中那根流光发亮的扁担,“要不,我给你使套扁担功叫你开开眼……”
“你呢?”白慕然望着谷大仓,问。
“我除了会杀猪就是上山打猎,都是为混口饭吃,没啥本事。”谷大仓翻翻黄眼珠子,显然他很不高兴,“咋的?你啥意思?”
白慕然说:“嗯……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有本事,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收留你们……”
梁满囤紫黑色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眯眯着小眼睛,说:“口气不小!可不知你是干啥吃的?”
“我是干啥吃的,说出来吓死你。”
梁满囤一笑,说:“那我倒要听听。”
白慕然说:我是国军少校。”
“我不管你是‘少笑’还是‘老笑’,要是管吃管喝管穿我就跟你干!”梁满囤咽口吐沫,说。
桂英说:“那我走了。”
“满囤,你愿意就留下,我可不在这疙瘩。”谷大仓把猎枪往肩上一扛,往外就走。
“哎……等等!”梁满囤追出来。
身后传来白慕然的骂声:“要饭花子!不识抬举!”
“妈的,他骂人。”梁满囤停下脚步小眼睛一瞪,转身就要返回去。
桂英低声劝道:“他是大锅盔的六当家,你招惹不起!”
“啊,你咋不早说?”梁满囤惊讶地说。
桂英说:“咋的?你愿意留下眼下也赶趟*。”
“算了,还是见了孙大当家再说吧。”谷大仓说。
他们下了大青山。
桂英问:“你们咋不留下?”
“那你咋不留下?”谷大仓转着黄眼珠,反问道。
“我个女人家不方便。”
“嘿嘿,我琢磨你不是这么回事。”谷大仓说。
“那你说是咋回事?”
谷大仓皱皱眉头,印堂间的那颗黑痣显得更加突出,说:“我也说不清,不过,我觉得那小子不地道。”
“那老道也不是啥好货!”梁满囤说。
谷大仓瞪了他一眼,说:“那你还要留下!”
“嘿嘿,我不是饿得没辙了吗?”
“那你就留下吧。”谷大仓长脸一板,说。
“哎呀,你我是磕头弟兄,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我哪能撇下你?”
“算你小子仗义。”谷大仓乐了。
他们边走边说着话。
桂英虽然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的,但身旁跟着两个大男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们去哪疙瘩?”
“你去哪疙瘩我们就去哪疙瘩。”谷大仓说。
梁满囤说“对对!我们就跟着你。”
“这哪中?”桂英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怎么能让他们跟着?
谷大仓说:“咋不中?”
“不中就不中!咱还是各走各的路。”
“大姐,我知道你回大锅盔,烦劳你就带我们去吧。”谷大仓恳求说。
“就是!”梁满囤说。
桂英说:“跟你俩儿说实话,大锅盔被小鬼子炸平了,眼下我还不知去哪疙瘩呢!”
谷大仓一愣,眨巴眨巴黄眼珠子,说:“那咱三个开山立万儿!”
“咱们?”桂英疑惑地望着他们。
“是呀!大姐,你要是信得着我们哥俩儿,咱就一块儿干!”梁满囤说。
确实没别的去处,索性上山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桂英说:“那……你们得听我的。”
谷大仓和梁满囤互望一眼,笑了。
谷大仓说:“大姐,你不能说了算。”
“是呀,哪有女人当家的?”梁满囤说。
“女人咋了?穆桂英、花木兰不都是女的?不都能披挂上阵率领千军万马?”
“你哪能跟人家比?”谷大仓不屑地说。
“就是!”梁满囤瞥了桂英一眼,“人家可都有本事呢!”
“你俩儿小瞧老娘是不是?”
“那你得让我们哥俩儿见识见识。”谷大仓凑上前来,“这样吧,你把我摔倒了我就服你。”
“哼,看你像个高粱秆子似的还跟老娘叫板?”桂英嘴上说得硬,心里却没底。
“那咱就试试身手!”谷大仓扔下猎枪,不怀好意地扑上来。
桂英闪身躲过,随即飞起一脚,不偏不斜踢在他的裤裆间。这是希凤教的一个绝招,没想到此时用上。“嗷!”谷大仓嚎叫着猫腰蹲下身去。
“哎呀,看不透你还真有两下子!”梁满囤举起扁担打过来。
桂英手握长烟袋,就在扁担要落到头顶时忽地欺身而进,只见一道金光击向他的手腕子,随即便听“啊!”地一声惨叫,扁担落地,梁满囤踉踉跄跄跑出几步弯腰捂着手腕子,疼得呲牙裂嘴。
谷大仓从裤腰间抽出杀猪刀气势汹汹奔过来,梁满囤也用另只手抡起扁担扑上来。桂英拔出月牙刀抡起长烟袋,左挡右击,一会儿犹如长蛇直奔谷大仓面门,一会儿像旋转的盾牌封住迎面砍来的杀猪刀,一会儿又横空架住打下来的扁担……三人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谁都制服不了谁。但桂英心里清楚,再纠缠下去自己必然不是对手,忙叫道:“住手吧,我不跟你们一块儿干了……”
“不跟我们干?哼!没那么容易!”谷大仓的杀猪刀左右翻飞,寒光闪闪。
梁满囤被打中的手肿了起来,不禁心生怨恨,另一只手挥动扁担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含着杀机。
其实,在听到孙希阳不知去向那刻起他们就已心生歹意了。桂英却不知情,所以一直没下死手。渐渐地,眼见他们死缠硬打纠缠不休,不禁心头火气。“嗨!”地一声娇唣,随即金光一闪烟袋锅子敲在谷大仓的头上。“妈呀!”谷大仓惨叫一声捂着脑袋栽倒在地上,疼得满地翻滚。这还是看他想打鬼子的份上,桂英手下留情,要不非刨漏了脑壳不可。
梁满囤吓愣了。
“来呀!你也尝尝老娘这烟袋锅子的滋味……”
梁满囤扔掉扁担,说:“不不!姑奶奶,我……我服了,服了……”
谷大仓突然去抓猎枪。
桂英一个箭步冲过去踩住那只抓枪的手,月牙刀架在他细长的脖子上,喝道:“放下!”
谷大仓满头冒汗,吭吭哧哧地说:“还……还没比枪法呢!”
“你要是起歪歪心眼子,小心老娘嘣了你!”桂英摆出满不在乎的架势,“说!咋个比法?”
“满囤,捡几块石头蛋子来!”谷大仓晃晃荡荡站起身,吩咐道。
梁满囤跑到河滩捡来几枚鹅卵石,在百步之外的大青石上摆上三个,说:“你俩儿谁打中的多就算谁赢!谁要是输了可得听摆楞*。”
桂英问:“说话算数?”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是放屁……”谷大仓说。
“那中,你先来。”桂英说。
谷大仓靠在大槐树上端起枪,把长头发往后甩了甩,“嘡!”地一声枪响,一块鹅卵石飞了。
“中了!打中了!”梁满囤乐得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谷大仓低头装枪药,抬枪、瞄准、扣动扳机,“嘡!”又一声枪响。
梁满囤跑到近前看了看,摇摇头说:“再来一枪!”
谷大仓又打了一枪。
梁满囤跑上去看了看,叫道:“操!大仓,你这是咋打的?毛都没沾到!”
谷大仓铁青着脸,说:“咋呼啥?!她还没打呢!”
“对对!该你的了。”梁满囤跑过去摆好鹅卵石。
桂英掏出六轮手枪,“啪!啪!啪!”连开三枪,三块鹅卵石被打得粉身碎骨,四处纷飞。
谷大仓和梁满囤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别愣着,说!还比啥?”桂英叫道。
“噗通!”谷大仓跪倒在地上,叫道:“大当家,我服了。”
梁满囤也忙跪下,说:“服了,大当家。”
桂英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什么是好。
谷大仓和梁满囤还跪在那里。
“哎呀,你们这是干啥?”
谷大仓说:“今后您就是大当家,只有您发令我们才能站起来。”
桂英说:“真听我的?”
“如不听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谷大仓说。
“对!如不听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梁满囤也紧跟着说。
桂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说:“那中,不过,得答应我几件事儿。”
“大当家请讲。”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一是打鬼子,除恶霸,杀坏蛋。二是不要抢劫穷人。三呢,就是不能欺负女人和老人。”桂英把在大锅盔听到的一些规矩用上了。
“嗯哪,大当家,我们都记住了。”
“那起来吧。”
于是,他们上了老爷岭打出反满抗日的旗帜,杀了几个民愤极大的伪甲长、伪保长,向乡亲们控诉日军犯下的滔天罪行,号召年轻力壮的跟他们一起干。没过多少日子就组织起几十人的队伍,乡亲们称赞桂英是当今花木兰,亲热地叫她“石大嫂。”
这天,哨马回报说日军投降了。大家都不敢相信,桂英带着谷大仓和梁满囤去城里探听虚实。看见灵空大和尚与苏军士兵发生冲突,郭铁、徐彪和孙希凤匆匆赶来。她真想走过去与他们相见,但还是忍住了。在没搞清形势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后来见一个当官的来化解了危机。向身旁的老爷子一打听,才知道这当官的就是抗日联军游击队张复阳政委,那些老毛子是来帮助打日本鬼子的。确信抗战真的胜利后,桂英决定带领人下山投奔抗联,却不知道怎么个投法?
安顿下谷大仓和梁满囤,桂英独自去找郭铁。
忽见桂英进来,大家都很惊喜。
孙希凤扑过去抱着她又哭又笑,问:“嫂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
桂英说:“我四处转悠,也没找到坚强和秀兰他们。今个儿有件事儿,我要找郭铁帮帮忙。”
孙希阳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们就回大锅盔了。郭铁你去吧,不管啥事儿都要尽心办好。”
“是。”郭铁答应着,跟桂英出来。
桂英这才如实说出自己的经历,并提出要带领手下人投奔游击队。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张政委。”郭铁很兴奋也很激动,“大嫂,坚强和秀兰都还活着,秀兰在县政府土改工作队工作,坚强追捕关三炮去了。”
桂英听了,高兴得流下泪来。
来到民主联军驻地,郭铁把桂英引荐给张复阳,介绍完情况后就匆忙回去了。
“大嫂,欢迎您回来啊。”张复阳高兴地说,并详细地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让她先等一等。召开支委会研究后,任命秀兰为党代表,带领朱宝库和另外一名战士,协助桂英去老爷岭做收编工作。
桂英和秀兰相见,自是一番惊喜。
第二天,他们回到老爷岭。
桂英说:“弟兄们,抗战胜利了,咱乡下还要搞土改,家家户户都能分到田地和牲口…….”
“大当家,我想回家种田……”
“对!鬼子走了,咱还是回去过日子吧。”
“大伙儿别吵吵!”桂英摆摆手,“让党代表李秀兰说说吧。”
秀兰说:“弟兄们,大当家说的没错,是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打败了日本侵略者,解放了东北,还要成立人民政府。这个政府是咱穷人的,咱就要当家做主人了。因此,我跟大伙说清楚,愿意参加民主联军的留下,愿意回家的可以立马就走,只是得把武器留下。”
桂英说:“弟兄们,还听不听我的号令?”
“听!”
“大当家,你就吩咐吧!”
“弟兄们,跟我去投民主联军中不?”桂英说。
“中!”
“去投民主联军!”
于是,老爷岭的弟兄们被正式编入民主联军。桂英本想随队伍一块去,却叫张复阳给留下了。张复阳已转业到地方担任亮河县委书记,他说:“桂英同志熟悉这里的情况,留下来做土改工作更合适。”其实,他还有个想法,那就是让坚强他们娘俩儿团聚。
如今,母子相见,高兴、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仿佛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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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楞:当地用语,听指挥、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