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些事情走到了尽头，是否能够被承认，其实已经不重要。

    卫英崎坐在办公室里怔怔地望着前方，手里不停地转着一支笔，完全没有发现段研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英崎……”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想要把这种事说明白，其实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段研浩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当某些心结被解开之后，从前不需要的解释也就变成了必然要进行的一个程序。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曾经彼此仇恨，但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我知道。”卫英崎放下手中旋转着的笔，抬眼看着段研浩，“你可以带她走，但是，不要让她再哭。”声音很平静，然而在这波澜不惊的平静中，段研浩似乎听出了这个男人深深地埋藏起来的颤抖。

    “你……你知道？”不忍心就此离开，于是想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却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存在，对于这个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她……都跟我说了。”卫英崎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帘，像是在逃避某些情绪。

    “我们……明天就要去日本了。”段研浩犹豫着，却终于将话说完。

    “祝你们一路顺风。”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段研浩要带着田小葵离开的时候，卫英崎感到自己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只是浅浅的，然而痛却绵绵延延地在体内游荡起来，仿佛被石头激起的涟漪，一环环荡漾开去，似乎是消失殆尽了，然而余波袅袅。

    听见门被轻轻地关了起来，卫英崎便将自己的身体全部放松，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光了全部的力量。

    小葵，你长大了……你终于知道，我不是你要的男人了吗？你终于想通了，不再以我的人生为人生了吗？你终于要找寻自己的幸福了吗？

    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出，卫英崎仰着头，阻止眼泪的落下，然而，一种锥心的无力与寂寞却始终不能散开，若有似无地弥漫在他的世界里，下一秒窒息。

    我曾经无视你的认真，于是在我认真的时候就应该承认你的离开。

    你会幸福的，对吧？

    当一种关系已经不可遏止地开始，那么是否能够被承认，其实也不重要。

    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地静止了下来，杜亚斯轻轻地吻了吻王绍伟的赤裸的脊背，将他轻轻地揽在自己的怀里：“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他淡淡地回答，拨开杜亚斯环绕着自己的手臂，忍着酸痛慢慢地坐起身，撕裂的疼痛感并不算太剧烈，但是却足以腐蚀他的耐性。

    而他的耐性，恰恰不怎么好。

    “休息一会儿，”杜亚斯从身后抱住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怎么，你还有别的客人？”轻轻地说着，身体却慢慢地压下，手在他的腰侧缓缓抚摸着。

    “每碰我一下，你都要付钱的。”不着痕迹地推开杜亚斯，王绍伟把随意丢弃在一旁的衣服捞了过来，“这么久了，我以为你知道我的脾气。”

    杜亚斯没有发怒，只是把双手枕在脑后，并用一种感慨的声音说：“是啊……只不过很难想象你这样的脾气竟然会来做这一行。”

    “这有什么可奇怪？”王绍伟瞟了他一眼，“这一行赚得比较快。”

    “你很缺钱？”杜亚斯笑了笑，“不如，我包养你吧！”

    王绍伟一怔，然后看着杜亚斯冷笑：“我很贵的。”

    杜亚斯挑了挑眉毛：“我知道，H&K的Sam，以神秘著称的当家小生。”

    “你知道就好。”

    杜亚斯躺在床上，肆意地伸展开自己的四肢，在王绍伟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时，忽然开口问：“H&K是这样教你跟客人说话的吗？”

    “想要我守H&K的规矩，”王绍伟讥诮地一笑，“下次就不要把我带出来。”

    夜风有些冷，王绍伟不禁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后悔没有留在杜亚斯温暖的床上，然而仅仅是一霎那，他便放弃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街上很安静，偶尔有车辆开过，刺耳的声音转瞬间便化作了寂寞虚无的茫音，只有浅淡的余音来在街道上飘荡，却到底也听不出是什么了。

    ——他妈的……那个杜亚斯还真大……痛死我了……

    暗自叹了一口气，王绍伟认命地在路边随意坐下，慢慢地向后躺去，青草的味道很浓郁，带着泥土的气息，缓缓地侵入了他的感官，草叶骚弄着他的脸颊，一瞬间微微发热，恍恍惚惚便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一个家，那个拥有了他整个童年的地方——只不过，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去了吧？

    眼眶微微有些热，于是闭上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王绍伟感到身上的衣服开始微微潮冷，他才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起身，还没有站稳，便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再次跌倒在草地上。

    “喂！走路不长眼睛的啊？！”因为肌肉被牵扯而感到疼痛的人大声喊着，然而对方却只是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路灯的光有些混沌，王绍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隐约觉得那是个身形颇为瘦小单薄的人：“跟你说话啦！听到没！”那人站在马路中央冷冷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到底怎样啊你！”王绍伟的修养在瞬间阵亡，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对方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静静地被他抓着，他的眼睛很大，但是很悲伤，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煎熬，“你……”看着对方下巴小巧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王绍伟高高举起的拳头忽然怎么也打不下去了，只得泄气地将他丢回地上：“你哑巴啊你！”几乎是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王绍伟放下拳头，泄气地看了他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相为难？

    转身，却在迈出两步之后听见一个疲劳无力的声音：“能不能陪陪我？”

    “哦！原来您会说话啊……”虽然语气里带着讥嘲，但王绍伟却还是回过身，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地面，在路灯照在他身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喂……”王绍伟叹了口气，不自在地放柔声音，蹲在他面前：“你要我陪你是不是？”

    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他点了点头，却依旧无声。

    “我很贵的。”腰间的酸痛再一次蔓延了上来，王绍伟索性也抱着膝坐在地上，与那人面对着面。

    那人沉默了片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丢给他。

    王绍伟挑了挑眉，将皮夹揣在怀里。

    “你可以叫我Sam，我怎么称呼你？”

    “卫英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