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陈设很简单，似乎是刚刚搬过来没有多久的样子，一张沙发横在窗下，旁边是一张床，简易的衣橱立在一边，一台小冰箱便隐匿在衣橱的阴影之下。

    王绍伟看了看慢慢走进去的人，然后耸了耸肩跟着进去——这里和杜亚斯那种华丽的风格简直完全相反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却意外地生出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恍惚记起当年，住在这种光线昏暗空间狭窄的屋子里的自己一直和妹妹睡在一张床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手拉着手聊天，挨过父亲的打之后，会彼此相依偎着看星星，后来在妹妹终于长大了之后，他便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了一条窗帘，用它把自己和妹妹隔开，然后依旧会聊天，依旧会在一起看星星，一直到他收到了云上的录取通知书。

    一个人出来，再没有妹妹与他一起分享彼此的体温，然而他却不能思念，生怕一思念，就会不能控制地想要回到家里去，想要把妹妹抱在怀里，怕她伤心，怕她痛苦，怕她哭，于是，他便很少回家了，每次回家，也只不过是送钱回去而已。

    他想要给她最好的照顾，他想要让她一直幸福，所以他知道，只有自己能够真正的出人头地，才有可能保护她，能够被云上录取，或许是他实现承诺的第一步。

    云上的奖学金很丰厚，对于他这样破格录取的运动特长生，又有减免学费的政策，于是看起来，他的生活似乎完全被转变了，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想要在云上这种明星学校生存下去，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有没有浴室？”股间粘腻的感觉并不好受，要不是杜亚斯问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至少要等他把身体清洗干净之后，他才会考虑是留下过夜，还是离开——在他的客人里，杜亚斯算得上是个异类，他是他第一个客人，当然，不可避免的，他也是他第一个男人。他们相识已经一年，一直保持不错的关系，他会翻他的牌，会把他带回自己的家里，有的时候是zuo爱，有的时候是躺在一起借用对方的体温驱赶夜的寒冷，但更多的时候，是陪着他喝酒，听他讲述很久以前一个叫做亚钧的人的故事。

    杜亚斯是个寂寞的人，这一点王绍伟从来没有怀疑过。

    在H&K做了一年，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去看人——这个叫做的卫英崎的男人也是个很寂寞的人吧？恐怕不只是寂寞，还有深深的恐惧吧……

    看着卫英崎一进门就缩进了窗下的沙发里，王绍伟轻轻地挑弄了一下眉毛：“是你先去洗，还是我先去？或者……一起？”

    卫英崎一怔，惊讶地看着王绍伟，然后恍然，眸子里深深地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厌恶——如果不是真的太安静了，卫英崎知道自己一定会把这个男人丢出去。

    可是，一个人真的好安静，安静得仿佛就连世界都已经消失了，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忍受着安静。

    就算这个人再怎么讨厌，他至少可以陪他说说话，只说他想说的，不用回答任何难堪的问题。

    即便那些问题的初衷都只是在关心他而已。

    水很热。

    简单地冲洗了一下，王绍伟便将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浴室，卫英崎依旧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无所依凭。

    “你刚搬过来？”他自顾自地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含糊地问着，“一个人？”不能否认，即使是在H&K，王绍伟也没有见过像卫英崎那样五官精致，但是却没有一点脂粉气的男人，严格来说，他的眼神太过于锐利了，在看着别人的时候，杀气很重。

    卫英崎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安静地把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间，将身体紧紧地抱成一团。

    “会说话又怎样？还不是哑巴……”王绍伟小声嘟哝着，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沙发旁边的床上，翻身躺了上去，“想说话的时候可以叫醒我，我拿了你的钱，就应该听你说话，但是我现在要睡觉。”

    卫英崎依旧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寂寞了吗？怎么忽然想要一个陌生人来陪我？

    听到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下来，卫英崎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王绍伟的脸上，一分一毫慢慢地移动着，没有放过一点点细节。

    醒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怎么睡着之后看起来却像个孩子？他是什么人呢……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难道也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不愿留在家里？抑或是……

    无声地叹了口气，卫英崎忽然感到这段日子以来，那种钻心附骨的寂寞稍稍淡了一些，至少已经可以让他不再感到窒息——难道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可以有这么大的作用吗？俯下身，让自己冰冷僵硬的身体在沙发上微微舒展，下巴抵在沙发的扶手上，刚刚好可以一直看着他的脸——他叫什么来着？Sam是吧……

    目光顺着王绍伟挺直的鼻梁缓缓地滑过他薄薄的唇，微微凸起的喉结旁有一小块深深的红斑，然后便是肩窝锁骨，一直延伸到肌肉分明的胸膛以及看起来柔韧十足的腰，卫英崎忽然有一点明白眼前这个熟睡的男人为什么拿了钱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跟自己回来的原因了，也瞬间知道了他刚才那句话里的意思，于是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应该早点发现的……对吗？他没有掩饰他身上的痕迹，也没有掩饰他根本只是为了钱才会跟他回来的吧？

    起身，将身体再次缩成一团，然而目光却再也没有落在王绍伟身上，任由他平稳的呼吸声充斥整个房间。卫英崎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静地坐着，直到天慢慢地亮起来，直到他发觉有人在自己的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勉强睁开眼睛，在适应了光线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你醒了？”王绍伟的声音微微有些冷，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卫英崎看不清上面写的字。

    “你怎么还没走？”卫英崎的声音并不比王绍伟好听，尽管他承认，此时穿戴整齐的王绍伟看起来真的还不错，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办法忍受他昨晚猜到的事实。

    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低贱的**。

    “我拿了你的钱，就应该在这里留到你醒过来为止。”似乎是听出了卫英崎语气里的鄙夷，王绍伟的目光里忽然充满了讥嘲的味道，就连口气也刻薄了几分，“就算是出来卖的，也有职业道德。”

    卫英崎一怔，然后看着王绍伟拎起自己的背包，“你要不要检查一下？免得找不到东西就看扁人。”他是询问的语气，然而行为却容不得卫英崎选择，敞开的背包里只有一件皱巴巴的制服和几本书，再没有其他，“我可以走了吗？”他没有等卫英崎回答，便已转身。

    “你……”看着他拉开门，卫英崎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丝难言的情绪，忍不住开口，却想不到自己究竟想要对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