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崎缓缓地舒展开身体，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光线很暗，或许，在H&K，这种光线刚刚好，既安全，又充满了暧昧。

    Yino在他身边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弥漫在卫英崎的鼻端。

    “你们……都擦香水？”想起某人身上清爽的香皂的味道，于是心中满是疑惑。

    “这是经理的要求。”短发的女子点了点头，回答得很诚恳。

    “经理的要求？”卫英崎没有意识地推了推对方靠过来的身体，“可是……我记得，我记得Sam……他身上好像没有香水的味道。”为什么会选她呢……卫英崎没有过多的意识，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舒服，同时，她是个女孩子。

    “你说Sam啊……”Yino笑得有些迷离，精致的五官散发出一种中性的味道，事实上，H&K里大多数的公关都是很中性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不用擦香水也有很多人喜欢他，毕竟是被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调教过的，和我们不同啊！”

    “很多人喜欢他？”想起王绍伟那双小小的眼睛，卫英崎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看来他还真有一套。”

    “嗯！不过你别看他现在的样子又正又酷，他去年刚到店里工作的时候，简直浑身都是杀气，动不动就被客人投诉呢！”浅浅的笑了起来，或许是想到了什么。

    “他……去年才到这里工作？”卫英崎眉毛一挑，他……才工作了一年啊……“那现在变化怎么那么大？”

    “因为他遇到了杜亚斯啊！”Yino轻快地说着，言语间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不知道那个蜚声国际的大设计师到底喜欢Sam什么，总之一见到他，就二话不说，立刻带他去开房，我还听说他出了一大笔钱要包下Sam，但是Sam竟然拒绝他诶！”

    “……为什么？”卫英崎听见“包下”两个字，心不禁被狠狠地扯了一下，“他不是有钱就可以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Sam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做，只有每天晚上八点以后才来上班，如果有客人要在白天请他伴游的话，还要提前跟他预约呢……”Yino的声音和王绍伟不同，是很清亮的，满满地包含着对未来的憧憬，“做公关啊……做到他那个样子还会红，真的是很奇怪！”

    “他有那么多坏脾气，还有客人指定他？”卫英崎奇怪的问，一种淡淡的情愫缓慢地延展开来。

    “我也觉得奇怪啊！不过，现在陪你的可是我哦！你一直问Sam的事，我很伤心呢！”牵起卫英崎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Yino促狭地笑着，欣赏着卫英崎的窘迫。

    卫英崎沉默，看着眼前面目清秀同时笑得很甜的人，心中忽然毛躁了起来——可是，公关不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讨好的表情，奉承的话，这些在Sam的身上统统找不到，他有的，不过是一张让人讨厌的脸。

    “……你……你又怎么会做这个？”声音有些干涩，不确定会不会得到答案，但是卫英崎很奇怪，眼前的小女子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充满情se的地方。

    “我哦……自然有我原因啦！”不同于王绍伟的闪烁其辞，Yino回答得很爽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啦！不是那样哦！在H&K不是只要客人想买就一定可以买的，公关的意愿也很重要哦！”

    “意愿？”

    “对啊！”她挑着眉笑了起来，牙齿很白，看起来很可爱，“简单说，就是如果你要Sam陪你出去或者是开房间都好，只要他不愿意，你就没有办法强迫他的！这是老板的规矩！做公关也是要两情相悦的嘛！”

    卫英崎的脑子里瞬时被“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塞得满满的，直到他隐隐听到一阵杂乱的人声。

    “咦？Sam，你来啦？”“……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

    在听到“Sam”这个名字的时候，卫英崎的神经倏然收紧，他“噌”地站起身，却将Yino撞倒在沙发上。

    大厅里光线很暗，卫英崎茫然地向大门口望去，正看见一个说不上熟悉但完全让他不能忘怀的背影。

    “很痛诶……”

    对耳边传来的抱怨声闻而不见，目光仿佛被诅咒了一般胶着在王绍伟的背影上，才要走过去，却忽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门外冲了进来，然后便将王绍伟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或许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太久，眼睛隐隐生痛，卫英崎用力地眨了眨，却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

    “那个人就是杜亚斯了。”Yino似乎具备了一个好的公关所有的素质，所以他对卫英崎的反应并没有太多的不满。

    卫英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了——“……亚斯，几点了……”

    就在今天早上，就在自己的床上，就在自己还依偎在他的怀里的时候，他说了这个名字。

    “他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卫英崎的声音是淡淡的，仿佛很疲惫。

    “反正，杜亚斯遇到Sam之后，就没有再指定过别人了。”

    ——是嘛……那就怪不得他不愿跟我在一起了……

    王绍伟从来不知道，几乎有本事让人脱胎换骨的杜亚斯居然不会煮鸡蛋，于是他一边笑，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小锅子，站在杜亚斯家那个又大又干净的厨房里将放在流理台上的鸡蛋煮熟。

    “你怎么忽然想吃鸡蛋？”淡淡地问，唇角的伤口似乎微微裂开了，很痛。

    原本靠在一边的杜亚斯不知何时走到王绍伟身后，轻轻地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今天为什么打架？”

    “没有打架。”王绍伟推开他的脸，转身正色看着他，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是被人打。”

    “为什么不立刻打电话给我？”声音很轻，气息微微散乱地喷在王绍伟的脸上。

    “我到店里有打电话给你了。”低下头，将额头放在杜亚斯的肩头，“这还不是一样？”

    “……哪里一样了……”杜亚斯的声音淡淡地散开，“不过你会打电话给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为什么忽然说这么感性的话？”放松，让杜亚斯完全负担自己的体重，王绍伟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力，“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你怎样说都好啦……”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几天不能去上班了吧？”

    “没有人会花钱去见一个满脸花的公关吧？”嘲讽地笑了笑，伤口微微裂开，渗出血丝。

    “那留在我这里好了。”杜亚斯指了指锅里的鸡蛋，“熟了没？”

    “那怎么行？”转身揭开锅盖，看了一眼仍在锅里煎熬着的鸡蛋，“还要一会儿啦……不过，你一次煮五个蛋干嘛？这都几点了？你也不怕吃了睡不着……”

    “我……”杜亚斯的声音浅浅地散开，“这是给你用的啦……脸都被打花了，身上不知道还要瘀青成什么样子……你哦！不要跟他一样好不好……长得像就算了，连脾气都一样，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你说的‘他’是谁啊？”王绍伟一脸有趣地看着杜亚斯，“你朋友？”

    “……嗯……”杜亚斯平静地注视着王绍伟，脑海中却倏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却始终不能忘怀，他……算是他的朋友吧？他们曾经意气风发，他们也曾大打出手，他们也曾为同一个女人流过眼泪，可是现在的他们却失散在茫茫人海之中，自己还在从前的地方，或许是等待，或许是别的什么，而他却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消息了。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最喜欢和他分坐在Neo-Image里那张灯光幽蓝的桌子两旁，香浓的咖啡温暖着彼此的手和心，有些语言很平淡，但是却永远不能忘记，“我的朋友。”

    王绍伟没有再说话，尽管杜亚斯一直什么都没有说起过，但是他却还是可以隐约地感到这个优雅的男人心底有一块谁也不能进入的禁地，或许当年，他之所以会在H&K那昏暗的灯光下发现沉默地擦着烟灰缸的自己，就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在无意之间碰触了某些界限，于是他一手造就了自己。

    “鸡蛋煮好了。”熟练地关上火，“杜亚斯先生，请问您要怎么用呢？”

    杜亚斯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能不能先陪我喝一杯咖啡？”很多年都没有人陪我喝过咖啡了吧……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陪他喝咖啡呢……

    “咖啡？”望了望窗外漆黑如墨的天色，“你确定吗？”王绍伟没有多问，他本就不是性格婆妈的人，更何况，这还是H&K明文禁止的第一条戒律。

    ——不准追问客人任何问题。

    “……算了……”杜亚斯淡淡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帮你敷一下身上的伤好了。”咖啡的话……就让它留在从前的日子吧……Sam就算长得再像，毕竟也不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