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伟没有想过卫英崎竟然会送自己去上课，以至于车子在启穗的大门前停了许久，他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你不去上课？”
“……你其实不用送我的。”
卫英崎沉默，他怎么能告诉王绍伟，自己那么坚持地要送他来上课，就是不想他在去上课的途中与谁相遇，甚至跟谁离去。
“我下午来接你。”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卫英崎忽然感到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地让自己牵挂其实也不坏，至少，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可以想想他的，想想他的拥抱，想想他的吻，想想他在自己的皮肤上如何燃烧起足以燎原的火焰。
“不用了，我下午有事。”王绍伟回绝，一方面是不习惯卫英崎的接送，一方面是不喜欢这样被控制起来的感受。
失去自由，毋宁死。
卫英崎沉默：“……我可以送你去。”
“不必了。”再次回绝，不给卫英崎继续争辩的机会，王绍伟拎起书包推开车门。
“绍……”卫英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望着王绍伟年轻但却充满了决绝的背影，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趴在方向盘上，疲惫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都已经可以不再计较你的过去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我？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只是想知道你到底都跟什么人在一起而已啊……
冰冷的眼泪没有知觉地落在方向盘上，留下隐约的水痕。
——卫英崎！你够了！你难道要为这个**掉眼泪吗？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让他上你，你还害怕他离开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就算要怕也是他怕你吧？你是他的债主啊！你是他的雇主啊！你怎么能怕他！？
胸中一阵发闷，卫英崎向后仰去，挂在靠背上，深深的吸气，呼气，再吸气。
一丝笑意蜿蜒攀爬上他的唇角，隐隐地恸哭在灵魂深处叫嚣着，不肯退去。
王绍伟快步走出学校，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Jason没有来学校，事实上，王绍伟了解到Jason已经三天都没有来过学校了，算一算日子，应该是那天他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学校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前两天的事情太多，他还没有发现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打转的孩子什么时候竟然不在了，打听之后才知道，他竟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去问老师，老师只说他家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他的妈妈只打过一个电话来，说得含糊不清，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你在想什么？”杜亚斯的声音落在耳里，打断了王绍伟的思绪。
“哦……没有，”恍惚地笑了笑，“我有个同学，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王绍伟强迫自己坦然，他什么时候这样婆妈过呢？……好吧！除了在面对卫英崎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这样放不下谁了呢？但是Jason……想起Jason笑起来的那种万里无云的样子，王绍伟忽然感到一种陌生的内疚。
不是感觉不到Jason到底在想什么，只不过，一个卫英崎已经弄得他方寸大乱了，他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Jason的感情？
更何况，在他狭窄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卫英崎，怎么可能再走进一个Jason？
所以，才故意把那巧克力拿给卫英崎吃，一方面固然因为巧克力是补充体力的食品，正适合卫英崎这样训练中的运动员，但另一方面，他又何尝不是在借着这个借口逃避？
不想因为拒绝而失去，所以，原本鲜明的拒绝变成了暧昧的接受——身在边缘，比任何人惧怕失去，就算表面上再怎么不在乎，然而在心里，在没有人可以窥探的地方，痛哭得是那么地痛苦，濒临窒息。
那种飘摇的感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可以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可怕。
感谢Jason，让他在启穗的日子不再那样的孤单无助。
可是……现在……
杜亚斯没有追问，这是他们之间没有明说的契约，绝不干涉，绝不追问，只要有一点的勉强，就是不该说的话，就是不该问的问题。
拨开王绍伟粘在额角的发丝，杜亚斯的声音温柔如水：“看来，应该帮你剪一下了……”
“谢谢你……”王绍伟的声音很轻，轻得犹如一阵没有痕迹的风，顺从地靠在杜亚斯的肩头，一瞬间卸下了某种习惯了的伪装。
杜亚斯的温柔，王绍伟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明白。
拍着王绍伟的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对于王绍伟，最好的抚慰，或许就是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弱势吧？
更何况现在的他，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异常的弱势，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杜亚斯不禁有些心疼，却只能保持沉默。
要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体贴地为他扣好安全带，然后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那是他曾经熟悉，然而现在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味道，淡淡的，杜亚斯忽然笑了笑：“很久没有这样吻过你了呢！”
王绍伟牵扯了一下嘴角：“你从来没有这样吻过我吧？”
杜亚斯不置可否，对于王绍伟的答案，他并不意外。王绍伟并没有说错，就算是早已忘却了第一次吻他的感觉，杜亚斯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吻，每一次都是深深的近乎掠夺。
用王绍伟的话来说，那是“极富个人色彩的吻”。
那么记忆中，很久没有吻过的那个人是谁呢？
恍恍惚惚，难道是因为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所以，杜亚斯除了不置可否之外，还能怎样呢？
“你……你现在住在卫英崎那里？”转换话题，选择了一个让王绍伟在瞬间感到刺痛的问题。
“嗯。”没有问杜亚斯究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住在卫英崎的家里，反正他总有他的渠道，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王绍伟一向懒于纠缠。
“……看来他跟你相处的还不错。”感慨，忽然想起几个月以前，在段宇桥和叶优里的婚礼之后，一拳将王绍伟打倒的卫英崎的脸，杜亚斯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你们不会在一起的。”
“你说的对，”王绍伟承认，目光平静得有些寒冷，“我和他不会在一起的。”我已经尽了力，可是在他的眼里，我又算是什么？不过是玩物而已吧……
“……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他不是已经包养了你？杜亚斯斟酌着问，生怕触痛王绍伟那深深隐藏起来的底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绍伟眉眼淡然，目光苍白得犹如冬天的雪地，“对于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他无聊的时候用来解闷的玩具，所以我不会在他那里留得太久，他也不会让我留得太久。”
“以你的性格来说……只要想走，恐怕谁也留不住的吧？”杜亚斯喃喃地说着，像是反驳王绍伟，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王绍伟沉默，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或许是的……只不过，你知道，他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走。”把他一个人留下的话，他一定会很痛的吧？他是那么讨厌孤单的人……
“……绍伟，”杜亚斯沉吟了片刻，淡淡地却不容回避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这当然违背了他和王绍伟之间的契约，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不问。
王绍伟一怔，用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杜亚斯：“……你怎么这么问？”难道……难道真的那么明显吗？不会吧……亚斯很久没有回来了，他不可能察觉的啊……
“如果……你不是喜欢他，又怎么会放不下他？”杜亚斯这样说着的时候，不可否认的，心有一点点的抽痛，很微弱，几乎可以被忽略，但是却又那么鲜明地在他的意识里叫嚣着。
那是失去的感觉。
没有人喜欢失去。
浓厚的失落在心头盘桓不去，杜亚斯忽然感到极致的矛盾，看着王绍伟的面容，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也许很快就要失去控制了。
在某人离开之后，他很少失去控制，他早已不是当年青涩轻狂的男人，他已经成长，骨子里渗入了深深的不可移植的优雅。
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失控？
无奈地笑了笑，杜亚斯叹气——即便是早已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这个孩子的，在真正要接受的时候，也还是会难过的。
但是，该放手的时候，就不要再纠缠了吧……
好好的一份感情，何苦让它变得令人不敢回顾？
“……亚斯，你不懂的。”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王绍伟才淡淡地回答，“或许，就连我自己也不懂。”卫英崎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只单单对他不忍心？为什么只单单为了他，宁愿让自己的心满目疮痍？
“绍伟，我只知道，隐忍通常会让你失去的更多。”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