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越南有一种天生的幽默。
这使得他在众多沉默而愚顽的窑工中,显得特别的醒目。
他简直就是一个异类。
大多数的窑工,都不怎么爱说话,而且性情要么极端的忠厚,要么就是相当的粗劣。一天到晚,累得像一头牲畜,哪还有心思调笑?只有小越南,再苦再累,他也是乐天的,成天笑哈哈的,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过烦恼。作业的时候,他只穿一件单衣,黑黑的,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全身都是黑的。黑的衣服,黑的头发,黑的身体(裸露的和不裸露的,都是黑的。手脚伸出来就像鸡爪子一样。他们很少洗澡。偶尔洗一次也是极其的简单)。只有通过活动的眼珠,还能看出是个活人。当他冷不丁从井底爬上来,能把外面的人吓个一跳,活脱是从地狱中,挣扎出来的黑鬼。
小越南也是一个黑鬼。
但是他笑。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的白牙。
这里的百多号窑工,就数他的牙齿最洁白。
一到了晚上,工棚里就只有小越南在不停地说话。有一些工友有时也会主动鼓励他讲。他们喜欢他讲。他肚子里总有无数好玩好笑的故事。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得来的。比如,他说他们村支书(其实那时候应该算是大队书记),文化不高,有些字不认识,就会念白字,而且平时说话爱打结。一次在广播上为村民(应该算是社员)读报纸。《人民日报》头版消息:西哈努克亲王8日到京,外交部长姬鹏飞到机场迎接。大队书记读:西哈努克亲,王八日到京。外交部长气,鸟飞到机场。
又比如,他说他们生产队有一口池塘,年底了,队里分鱼,就让全体村民(社员)下塘摸鱼。一个姑娘不小心把手摸到了一个小伙子的短裤衩里,一把抓住了小伙子的**。小伙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我、我的。姑娘却把眼一瞪,说:什么你的我的?都是生产队里的。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真的假的,反正是极端的搞笑。他肚子里总是不断的有笑话。每过几天,他就会说一两个新笑话。除了这些笑话,他更多的就是编排窑主了。原来在那个姓于的窑上,人家都叫于老板,独独他喜欢叫“干老板”。“干老板”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嗓门也粗。“干老板”除了喜欢自己开的那辆黑色别克轿车,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喜欢女人。他也从不掩饰。在窑上,至少有三四个窑工的女人和他有染。那些窑工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妇人们当然是贪图他的钱财。在镇上的那不多的几个洗头房或是桑拿浴室,稍有姿色的小姐,都被他干过了。
那些小姐当然也喜欢被他干。
因为,人家“干老板”有钱。
只有被他“干”了,才能有钱拿。
据说,后来那些小姐们,看到他,也都亲热地叫他“干老板”。而“干老板”把小姐搂在怀里,也都乐呵呵地应承,“好的,干,干,我干。让我干老板好好地gan你们。”
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段子呢?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认为“干老板”有什么不对,因为人家有钱。
有钱就是道德。
小越南编排不出金德旺什么,他甚至有些怵他。金德旺不怎么爱说话,整天绷着个脸。他从不和窑工们多说什么,他喜欢四处转悠,好像要随时发现问题,随时找碴儿。这看上去就有些像一只狗。那种乱叫的狗是不怎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种四处嗅着,不声不响的狗。说不定就会突然扑上去,咬你一口。
金窑主给窑工的就是这种感觉。
有时候,窑工们也会看到金德旺的父亲会来。七十多岁的人了,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当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成就这样大的场面。那么多的雇工,从地底下挖上来的煤堆得就像一座座小山。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正常在窑上的,事实上就是金德旺和两个儿子。
金建军和他的父亲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他也不怎么喜欢讲话,但他不像他的父亲,如猎狗一样寻觅错误。他只是正常地吩咐如何做事,指挥调度。他给窑工的感觉,还是比较温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