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娥的儿子叫魏小小。但在这边的窑上,窑工们都叫他魏大头。小孩子人不大,但却长了一个大大的脑袋,圆不楞的,上面长着不多的黄毛。挺好玩的。他在面粉堆边玩着,黑乎乎的脸上弄了许多白粉。
马小娥也顾不上他,任他玩。再有两年,就得把他送到学校去了。
“爷爷,”他生生地叫着。
金德旺笑了一下,看着马小娥。是的,这个称呼开始的时候总让他有点不自然,让他有种犯罪感。当然,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
“你去你婆婆家看过没有?自己过年的东西都准备了没有?”他对她说。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准备的。反正就是这里食堂的东西。”她说。
“噢,”金德旺应了一声。
“但我要回家一趟,”她说。
“要取点东西。”她说。
“我还要洗个澡。魏小小在这里洗过了。我要回家洗。”她说,“我都脏死啦。”
“好的。那就这样吧,”他说,“早点开饭,一会我敬他们一杯酒。到时我送你回去。”
“那就不要了,我自己回。”她有些慌乱地说。
“我送你,早点走,早点回啊。”他非常坚决地说。
天空是铅灰色的,阴沉着。
小雪轻轻扬扬的,以一种优美的姿态在飞舞。整个冬天里,大雪一场接一场。现在,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它们决定表现得更加温柔和妩媚一些。
它们像是在表演。
金德旺决定让窑工们提前开饭。
人太多了,只能集中在工棚前面的露天处。他们或蹲或站。黑鸦鸦的。饭菜都抬到了人群的中间。它们向天空上飘散着浮白色的水汽。较之往日,饭菜要丰盛多了,不但有馒头和白菜猪肉粉条,还有大锅红烧肉、熬土豆、杂碎,还有白酒。马小娥让每个班组选一个人出来,负责帮助她打饭。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你感觉就像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鸭场,它们突然受到了惊扰。黑鸦鸦的一片,闹哄哄的,特别嘈杂。
二槐和周大柱各挑起了一挂三千响的鞭炮,点了起来。
立刻就炸响了。
空气里立即弥漫上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马小娥的儿子魏小小,在震耳的鞭炮声中冲了出来,满地寻找有些没有炸响的小鞭。
白色的烟雾和飞扬的雪花缠绵在一起,无比热烈地交gou着。窑工们在欢快热烈地鞭炮声中开吃了。金德旺倒了一碗酒,高高地举起来,大声地对眼前的窑工说:“呃,一年到底了,大家很辛苦。工钱已经发了吧?对,二十四就发了。呃,大家这几天可以休息一下。想给家里写信的,打电话的,可以到镇上去,打个电话,寄封信,报一个平安。”
“一年到底了,大家不容易。来,过年了,大家多吃点,多喝点。好好过这个年啊,希望大家平平安安的,家里的老老少少,也都平平安安的。来,喝了这碗酒。”金德旺一仰脖子,把半碗酒灌了下去。
底下是一片热闹的响应声。
小越南让一口酒呛着了,眼泪都呛出来了,满脸通红。
“**!”他笑着说。
方洪兵也端了一碗酒,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酒量。也就是过年了,图个热闹吧。老臭干挤过来,说:“**,喝!”庞三也说:“**,喝!”孔老二还特地用自己的碗和边上的老苏碰了一下,说:“狗日的,来,喝他娘的。”
雪落到人群里,一点踪迹都没有。窑工们狼吞虎咽。小越南一口气干了三个馒头,一小盆的熬白菜和红烧肥肉。“晚上我们去镇上洗个澡吧。”庞三说。孔老二说:“**,这时候谁还开?人家不过年?”庞三说:“谁有钱不赚啊?这边窑工这么多,一定会开的。我听老旺说,去年他们就开的,他们九点多钟去还有澡洗呢。”“**,老旺说他后来还找了小姐呢!你听他吹。”“那是**是真的吧?我听说是真的。知道的人很多。”老臭干说。又一个姓马的窑工插进来说,“我是知道的,他找了一个小姐,花了一百块钱。人家那是宰他,平时是只有五十块钱的。最少的只要三十就可以嫖了。”他们都发出快活的笑声,感觉自己虽然没有嫖,可是经济上也没有吃亏。老旺不在,提前回老家,否则就可以好好嘲笑他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