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你没有关系。”她说。
“你别这样。”他说。
“这对你我都好,大家都解放了。”她说。
然而,就是在她这样说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阵恶心。
怀孕了,她想。
一个女人一旦怀孕,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17
方洪兵和小越南他们十多个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看到窑主金德旺正好把那些人客气地往车上送。
那些人一看就是县上或镇里的干部,一个个衣冠楚楚。其中有一个年轻姑娘,很妖媚的,笑着,扭着身段上了车。显然,他们是来视察工作的。金德旺和他们一一握手,满脸巴结地笑着,态度谦恭得不得了。毫无疑问,那些人管着他,每个人都可能要他的小命。不让他开采,稍稍卡他一下,断了他的财路,就等于是要他的命啊!不仅是要他一个人的命,简直是要他全家人的命。
一物降一物啊。
所以,还是干部好。别看金德旺对窑工怎么怎么的,但对着领导,就跟个孙子似的。
小中巴开动了,颠簸着,顺着原路。车尾,扬起一阵黑烟。那股黑,并不是尾气,而是地上的煤尘。金窑主还站立着,挥着手。
方洪兵看到他,就想到了老苏。老苏回去了,没有再来。方洪兵心里有些挂念,也不知道他回去后有没有见着他女儿一面。照他当时那样子,好像见一面是不太可能了。
老苏是年初七走的。他和窑主的大儿子金建军说了一下,算是请了假。然后请了方洪兵用车子把他驮到了镇上。
“我一直做梦,这些天。我感觉她也许活不了几天了,说不定已经走了,”老苏说着,眼里就有了泪水。“不会的,”刘洪后安慰说。老苏不吱声,叹着气。“如果我过了正月十五不回来,也许我就不再回来了。”过了一会,老苏又说。“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就过了十五再回吧。”方洪兵说。
“但是我估计回不来了,”老苏说。
“你这边还有铺盖什么的呢。”方洪兵说。
“我这趟要是不回来,你就收了吧。我那件军大衣和棉被,还不错呢,别让老张给拿了。”老苏说。
“好的。”
“我把地址留给你,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到我们那去玩玩。”老苏说。
“好的。”方洪兵知道是老苏客气,就愉快地应承了。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此一分,也许就是永别了。天下这么大,又各自在穷乡僻壤,要不是都来挖窑,指不定两辈子都不会见一面。
“那……这月工钱没结呢。”方洪兵说。
老苏沉吟了半天,然后说:“要是我不来了,你帮我讨一下。要是金窑主给了,麻烦你帮我汇一下。”
“好的。”方洪兵应了。
果然,老苏后来就没有来。
方洪兵心里有些空空的。
老苏平时和他们关系不错。
方洪兵感觉老苏虽然年龄比他们大,但他不拿大,挺厚道的。窑工中也是各式人都有,像老苏这样的,比较好处。方洪兵和小越南刚到这边来的时候,有人欺生,只有老苏,待他们不错,很宽厚。于是,很自然的,他们几个心里就贴得更近一些。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转眼是第三个月了,方洪兵也没有向金窑主开口提老苏工钱的事。因为,他在心里,还希望老苏有一天能出人意料地回来。这种可能性总还是有的,方洪兵想。
但可能性很小,希望渺茫,渺茫得就像天边的那丝云,遥远而虚幻。
“吃饭喽——”食堂那边传来吆喝声。
他们就向食堂走过去。
手、脸都顾不上洗的。
吃饭第一。
五点多钟的样子。
夕阳之下,整个窑区看起来静静的。
天地间,一片金色。
晚饭还是老样子,馒头、烩土豆、白菜汤。宗老头给每个人分发三个馒头,一大勺子汤,半勺烩土豆。马小娥在忙碌着,她在长案上揉面,围裙和手臂上都是面粉。“小娥嫂,什么时候做一顿米饭吧。”小越南说。马小娥笑笑,说:“可是你们也有人不要吃米饭,下次要不就两天轮一次。”窑工老祁说:“哎,这样好了,一半馒头一半米饭。这样谁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一直在打饭的宗老头,抬起头,说:“众口难调,食堂总共就我们两个人,这样劈成八瓣子也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