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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真的就出事了。
金巧云在订亲前一天的那个下午,跑没了。
金家就差四处张贴寻人启示了。
然而,却一点踪影也没有。
毫无疑问,她是跟着那个方洪兵跑了。
金德旺急得嘴唇都起了泡。
杨秀珍连聚会也没了心思参加。
老太爷也病倒了。
事实上,自从深秋以后,老太爷一直就感觉身体不行了。他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远了,很近。有一种很不好的现象,就是他有一阵子能经常性地梦到过去,梦到已经过世多年的养父母。可是最近一段他们却突然地消失了。
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对于家里发生的一些事,他也耳闻了。现在,家里有事,儿子和儿媳都不和他商量了,当然,也不必对他讲明。但他清楚是孙女巧云的事。他们限制她,不准她外出。
他讲情已经没有用了。在这个家里,他已经成了儿子和媳妇眼中的摆设,——老糊涂。他们不屑和他商量家里的事情,尤其是儿女们婚事这样的大事。
他们的主张是坚定不移的。
他在心里自己哀叹着,自己是老了。
他已经做不得任何主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消耗生命。耗完最后一点力量,就该走了。
他在等着这一天。
53
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的有意思,如果那天方洪兵不在镇上遇到金巧云,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故事了。
也许,就是命运使然。
离开了金家开采的那片煤窑地,方洪兵一路走着,走着走着心情就慢慢地松驰了。天色是在他前进的步伐中,越来越亮。整个天地,都豁然了。他路过小河,路过村庄,一路向镇上走去。
他看到了金家落户的那个小村子,沙坝村。他甚至能看到金家的房子。看上去,他家的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不错,只是老旧了,被掩映在另一片杂乱的房子中。村子里有很多树,远远地看上去,灰灰的一片。
方洪兵走的是小路。
小路抄近。
小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坑坑洼洼。
在小道上行走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遥远的家乡。
一切仿佛都有些熟悉,然而,细究起来又是陌生的。
现在,他真正地踏上了回乡之路,他想。
结束了,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他想。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至于回家以后的路怎么走,以后再说吧。也许,他还会打工,只是再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
空气是冷的,略带些潮湿。方洪兵大口地呼吸着,嘴里喷出的却是一团团热气,白雾一股,转瞬即逝。
他感觉自己要把过去所有在井底下的“浊气”全都吐出来。
越来越清爽,内心里。
一个小时后,他离开了小道,踏上了国道。
国道是一条很宽的柏油马路,黑黑的,蜿蜒着伸向远方。
不时有车子从他身边经过。
半路上,他搭上了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居然认出方洪兵是金家窑上的。他说他就是金家那个村上的。
“怎么不干了?”他问。
“回家了,”方洪兵说,“家里有事。”
“挣点钱就回家。”那人说,“别把命丢在这里。窑上的活,危险。”
“是啊,”方洪兵应着。
一路上,那个人告诉他,金家如何如何地有钱,让人羡慕。他说,金家的人总起来说还不错,尤其是老太爷,人很厚道。说起金德旺,感觉他人很精明。但是这个人翅从不把精明放在脸上。然而,他内心里又是一个极端有主张的人。
“他现在做得就更大了。女儿谈了个对象,是一个副镇长的外甥。这下,就是有了靠山啊!”那人说。
方洪兵像又被人猛地一下,推进了冰窟窿。
他终于明白了。
有了一种彻底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心里空空的,特别难受。
那个人是到水电站拉沙子。方洪兵下了车,道了谢,然后往镇上的车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