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早已经热闹成一片。
是那种无序的,杂乱的热闹。
他在镇东头的小桥上的一处烧饼摊前,买了三只烧饼,一边走一边咬。
小镇是热闹的,然而他过去也很少来。一般情况下,只是回家时来回路过,或到到这里的邮局来寄信汇款什么的。他知道窑上有一些别的人,会在晚上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找一个发廊或是浴室,做那种事。这里面大多是结过婚的,当然也有小伙子。
方洪兵没有做过那种事。
一是他觉得脏,二是他觉得花那个钱不值。在井下挖一天也才二十来块钱,辛苦得很。可以说,每一分钱都凝结着自己的血汗。那样花,就太怨枉了!
到了车站,却没有车子。
这个小车站的车很少,开往县里的两辆车一大早就走了。于是,车站的小广场上一时就显得空荡荡的。
方洪兵就把铺盖卷放在地上,坐在上面。
太阳越升越高。
方洪兵的心也焦急起来。
他想迅速地离开这里。
一直坐到十点多钟,小站的广场上才开始出现了别人的身影,三三两两的。都是地方上的村民吧,有老有少。其间也过来两个年轻的女子,打扮得极其花哨,她们从他身边走过时,带来了一阵浓烈的香水味。她们走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停下来,嘴里飞快地在说着什么。偶尔,她们的目光会向方洪兵这边扫一下。
她们的身份多少有些可疑,他想。
十一点二十,从外面开来了一辆中巴车。这时,等待车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车子还没停站呢,他们就已经开始涌动了。车子停下了,人还没有全下,就已经有人往上挤了。方洪兵排在靠后的位置,就在他要登上车子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方洪兵——”
他一愣,谁会喊他?
一回头,他看到了金巧云。
金巧云是两天前到县里去了。她是刚刚解禁。在家里被禁止出门好多天,然后那天她父亲非逼她到镇上来,和于副镇长家的外甥小徐一起去县里买点东西。
自然,她清楚她父亲的意思。他是有意要把他们捏在一起。但是,金巧云知道,她和这个小徐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她不喜欢他。
怎么也不喜欢。
说真的,她在心里甚至努力地想对这个小徐好一些,看能不能喜欢上他,结果发现根本不行。
在县城里,两人只是傻跑着,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却无话可说。最后她推说自己有点别的事,让他一个人逛。她说她要在县里多玩一两天,如果他急,就让他先回。小徐站在原地,怔怔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脸有些泛白。金巧云没管他那么多,掉头就走。在朝阳街上,她自己看见电影院里在放电影,就买票进去看了一场电影。
那一天,金巧云感觉自己真爽。自由自在。她感觉暂时摆脱了那个小徐真好。她想,回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到窑上去看看。她要看看方洪兵,然后再和他具体商量一下以后的办法。最坏的办法,就是和他一起跑。跑到他的老家去。
她宁愿这样。
在县城,她住了一个晚上。她不想在当天赶回去,因为她不愿意和他同坐一辆车。她估计小徐早回去黑槐峪了。果然,上午坐车没有看到他。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下车的时候会看到方洪兵。
“你干什么?”她看他那样子,不禁奇怪地问。
方洪兵说:“回家?”
她的脸色唰地就白了,一把将他扯了下来,说:“回家?发神经吗?好好的,你突然回家干嘛?”
方洪兵定住了,看着她,她怎么可以一点不知道呢?
“你爸爸他们让我回家。”
金巧云反应激烈,“你别走!”
方洪兵梗着脖子,说:“我不走在这干嘛?”
金巧云的眼睛就红了,说:“你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
“我把你给我买的衣服,全给了马小娥,让马姐转交给你。”方洪兵说,“我一天也没有穿过,都还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