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无比。
然而,在这种天堂般的舒适之下,金德旺也有些不太习惯。到处都是太干净了,他抽的烟屁股不好乱扔,痰不能乱吐,小便必须要进卫生间,还要冲洗。还有各种各样的电器施设的使用,他根本就看不明白。新奇,复杂,而且古怪。
突然的改变,一下子还有些接受不了,金德旺想。这就跟过去那个故事里说的一样:穷人看着富人天天吃肉,连早晨也能吃,就要求也大吃一顿,结果肠胃不适,害得整天拉稀。他们现在就是处在有点拉稀的状态。
然而,终究会适应的,他在心里说。
金建设则显然很适应这种现代文明,而且乐于享受。他在家里指挥着一切,说着这不能那不能的。所有不懂的东西,也都由他来捣鼓。原来,他对自己在厂里的那个单身宿舍很是满意,现在已经觉得形同狗窝了。在厂里忙得再晚,他也要回来。
如今,那个厂已经基本完全被金建设接手管理了,他们家的那个亲戚老薛已经不干了。他从那个所谓的氨基苯酚项目里套走了几十万,就消失了。金德旺没有去追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他翻脸。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能今天到城里,而且在城里置下一个工厂,是老薛的主意。最最关键的是,这个厂现在越来越像个样子。所以能越来越像样子,这当中很大一部分,是老薛的功劳。
就在他把家安置好的第二天,金德旺就去厂里看过。厂子看上去相当不错,秩序井然。一部分工人放假了,还有一少部分工人在生产。金建设说,再过一个星期,厂里就全部放假了,连同一些业务人员。
虽然这个小厂一年也才赚十多万,但金建设对这个厂的未来却充满了信心。金德旺也是高兴的。这个小厂的这一点钱,与窑上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九牛一毛。可他高兴地看到儿子有了事做。
没有事做是难受的。
金德旺在城里的这个豪宅里,就感觉难受。
越来越难受。
席梦思床睡得他腰疼,灯光射得他眼花。屋子太大,楼上楼下,让他感觉过于寂静。而且,每时每刻,都在花钱。每一滴水,每一度电,都是钱。
这让他很难受。
和他一样难受的当然还有杨秀珍。
她更加感到无所事事,身上像针扎的一样难受。
金德旺在难受的同时,心里还是比较庆幸。庆幸一家现在都搬进了城里。换言之,他是有进路,也有退路。城里的这个豪宅,现在就是他退路的大本营。就算是他在黑槐峪的煤窑挖不下去了,这么些年来赚的钱,也够全家衣食无忧地生活了。不要说在黑槐峪,就算在整个县里,能像他金德旺这样在省城拥有这个豪华别墅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因此,他在心里暗暗地,知足得很。
至于进嘛,他还没有想得太多,反正到目前为止,窑上的生产还在正常地进行。
事实上,那一段日子,谁都看出来了,金德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女儿的婚事得罪了于副镇长,儿子和乔娣娣的关系,得罪了秦书记。一个在黑槐峪地面上,靠采煤发迹的窑主,得罪了这样两个人物,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呢?
金德旺打发了他父亲的丧事以后,重重地病了一场。没有任何病因地病倒了。他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累得不行。其实,不仅仅是身子累,最累的,还是在心里。在家里,他足足躺了有一个多星期,然后才又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元气。
就这一折腾,他好像老了有十岁。
人憔悴得很,头发也迅速地白了。
他的话更少了。
看人的时候,他的眼里有一股火。这种火别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和他作对。别的人和他作对,他不怕。他怕的是于仁发和秦家振。
这两个人,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啊!
为了修补与他们的关系,金德旺尽力地讨好他们。就在他那次在会议上被“敲诈”后,他还一次性地给秦家振送过三万块钱。秦家振当时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就收下了。也许,他收得再心安理得不过了。在他的感觉里,金德旺送他钱是应该的。因为,是他让他发了财。如果他不愿意,他可以“整歇”他。何况,他的儿子还“抢”了他的年轻女人。换了别人,谁敢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