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各路人马,付书记在张念鲁和吕县长的百般劝说下到镇招待所休息去了,他和吕县长一起来到了“指挥部”。张念鲁说:“吕县长你也先休息一会儿,我在这盯着,有事我叫你”。
吕县长说:“我一点也不困,倒是你,坐了一小天的车,肯定累坏了,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你呢”。
他说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睡得着”。
吕县长也说:“我也有同感,是不是年龄越大越不担事了?”
他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县长,你说平荒的老百姓能理解我们吗?”
吕县长说:“不骂娘就行了,那几年我和你现在一样,一年到头差不多都呆在省城,县里的干部群众见不到我几回面,有的老干部还编了一套嗑骂我‘吕县长,吕县长,工业不抓、农业不管,天天蹲省城泡舞厅住宾馆,大把大把花公款’。那次人大选举要不是付书记前前后后地做工作,我的得票差点就过不了半数,你说我冤不冤?”
张念鲁乐了,转而又沉重地说:“他们不知道,当年你一年就要回近一个亿,相当于咱们县四十万人口干一年创造的GDP”。
吕县长说:“这些,包括你们年前年后做的一切哪个能往桌面上摆?哪个又能让老百姓知道呀?去年要那500万时人家一张口就要20万好处费,要知道一旦事发,他是受贿,我们就是行贿呀!我不敢做主,回来跟付书记请示,他说,‘要干点事有时就得做好牺牲的准备,我们这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为的就是老百姓和我们共同的事业,豁出去了干一把’”。
张念鲁不无感慨地说:“哎,有什么办法呢,全县财政收入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亿,公职人员开支一年就要1.1亿,还要保11个乡镇,七八十个科局机关的运转,不想点办法主动向上争取资金行吗?”
“谁让咱们县穷呢”吕县长说,“县志办对咱们县的历史进行过考证,考证来考证去,终于找到了穷根,说我们县历史上就是一个乞丐王国”。
张念鲁说:“他们要出书,前一段也给我送了本样书,让我审定,我刚看了一个开头,记得那上边是这样说的:平荒是北大荒黑土地上的一个小县城,东面紧紧依偎着小兴安岭余脉,西面北面是一望无垠的松嫩大平原。平荒在文革之前就叫平荒,什么人给他起的名字众说纷纭。县志上说:当年这里是一马平川水草丰盈、荒无人烟的大荒原,被金国的四王子金兀术相中作为他养战马的地方,这位颇有政绩的王子给这里起名平荒马场。如今这里确实有一些象是与这些有联系的地名,如前几年的红旗公社现在的王爷马场镇就有一个村子叫王爷马场。革命胜利了,平荒县改成了红星县,王爷马场村改成了红星马场村。改革开放了,红星县又改成了平荒县,红星马场村又改成了王爷马场村,红旗公社也改成了王爷马场镇,难怪一些老革命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这话喊了有些日子,后来因为比他们还老资格的革命者陈平,故地重游对当地干部说了一句话:‘我在这儿打小日本时这里就叫平荒,如今很多老革命提起来还都习惯叫平荒’,后来就再也没人喊了”。
吕县长说:“我还真研究过,当年平荒改成红星的原因是革命者认为平荒在旧社会是个乞丐聚集的地方。据说当年这里是北大荒乞丐的集散地,南下北上的乞丐把这里原来牧马人留下的破房子当作歇脚地,养足精神,获取要饭的信息、交流要饭的心得,不断丰富积累要饭的经验,然后再到黑土地的广阔天地里去行乞,渐渐地有人在这里安了家,那些或真或假因为要饭发了财的人在这里开了旅馆、饭铺、卖些针头线脑什么的小杂货铺,天长日久就成了一个小镇子。由于历史的原因直到解放时这里的店铺多数还留有乞丐的痕迹,如张花子麻花,李老乞婆酒馆,瘸丐薛大车店……,这会让劳动人民想起过去受剥削的辛酸史,为了让翻身得解放的劳苦大众不再睹名伤情流泪,必须把这里改成具有革命意义的名字,给了自己幸福生活的红星、红旗自然成了首选,同时还表示翻身的人民永远做五星红旗上的一颗星星,永远跟着共产党一往无前,直奔共产主义美好的明天,那些‘旧社会’的不雅的名字也纷纷改成了红旗布店、红星百货、幸福大街等。”
张念鲁说:“看来你没少花心血研究”。
吕县长说:“这个考证也不是唯一的板本,据党史办的‘老右派’古凤仁考证,平荒的成因的确是乞丐们的杰作,虽然当年大金国确实把这里做过牧场,但随着金国的灭亡这里的马场也早就不复存在了,当年牧马人的茅草屋也早就随着岁月的风雨化为尘埃了,老人们所说的乞丐们赖以栖身的大房子是大清国在这里设的驿站的历史遗迹,虽说那时那些大房子几经风雨早已经变得摇摇欲坠了,但对于因国难家难而逃荒为乞的人来说这里无疑就是真正的天堂。有人说十个乞丐九个是欢乐的、坚强的,理由是若不如此命运悲惨的他们就活不下去了。或许是共同的命运,或许是政治经济学上说的物质决定精神,总之当年来到这里的乞丐都曾得到过别人的资助、温暖,也曾以给别人以资助和温暖为骄傲的资本,他们管这种行为叫打平乎。不管是丰收了的“款乞丐”,还是潦倒的“穷乞丐”,回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他们在路上跟人说的那句话:“打平乎去”。时间久了人们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共识:打平乎就是来这里,这里就是平乎,由此经过历代的变迁这里就成了平荒了。客观地说我的这一研究成果也只是一家之言罢了。”
张念鲁说:“不论是哪种结果都说明我们平荒历史上就有要饭的传统,我们是乞丐的传人”。
吕县长说:“所不同的是旧社会要饭的是老百姓,现在要饭的是我们这些县太爷,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啊”。
说到这儿两个人心里都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时找不到话说了。
吕县长突然想起什么问:“怎么我听说春节回来和弟妹吵起来了?”
“啊,吵了两句嘴,怎么她还打扰您了?您这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她找的,是我听说的,我觉得挺对不住你和弟妹的,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新婚燕尔,还让你们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
吕县长的话让他想起了春节前他刚回来的那天晚上。
他是下午2点半钟到的县城,回来后先是到县委把春节前的“要饭黄金月”活动情况向书记、县长作了汇报。春节前那些新老关系都要去打点联络一圈,活动比较多,他汇报了很长时间,特别是每一笔钱物的去向他都向书记做了详细说明。他一向如此,对于钱财一分也不糊涂,人家毕竟是一把手,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向他们汇报。另外他觉得班子成员之间最容易在钱财上有分歧,人家不常说世界上最不容别人染指的一是钱,二是女人,看来钱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班子里成员为了争财权打得两败俱伤,一起被双规的事屡见不鲜,因此不和不睦的事更是不胜枚举。付书记对他的工作表示了绝对信任和绝对满意,一再说“你办事我放心,县委也绝对放心”,“你功劳大大的”,还说“将在外,一切你可以作主”等等,足足用去了他两个多小时。在书记讲话时他一直心急火燎的,盼他少罗嗦两句,整个一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当书记终于讲完他要告辞时,又被书记叫住了,说地区政府办公室来了一个处长,晚上五大班子主要领导和政府的正副县长都要出席,还说是政府的客人,晚上让他和吕县长主陪。
他回到家时他与前妻丁珍珍生的,正上初中的女儿早已经进入了梦乡,给他开门的妻子刘丽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他小点声别吵醒了女儿,说孩子一直等他到十一点半困得不行了才睡着的,打瞌睡时还头不抬眼不睁地告诉妈妈等爸爸回来一定要喊醒她。他知道女儿一直比较缠他,一旦她醒了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睡觉。妻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包,拉起他的手悄悄地进了卧室,关门时顺手把他的公文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随手关了灯,一进门两个人就迫不急待地抱在了一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了对方的武装,然后……,然后他突然就败下了阵……。一向火力很猛,又经过长时期的储备,弹药充足的他,为何突然会败下阵来?这让他非常恼火,在妻子面前也觉得很没面子,但他当时并没多想,毕竟是坐了一小天的车,又喝了一个晚上的酒,身体的疲劳让他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是被女儿掐着鼻子薅起床的,他首先听到了女儿一声接一声的,“懒爸爸,太阳照屁股了”和妻子一声比一声严厉的,“你爸累了别烦他,让他多睡会儿”的训斥声。但女儿不听她的,斗争的结果是他起了床,当然在这之前避免不了父女的大笑大闹和妻子一句接一句地数落他们“没正经的,一对二虎”。他求女儿说“你妈不高兴了,咱俩和好吧,”两个人才偃旗息鼓。
妻子正在收拾他的衣物,准备拿去洗,他说:“明天再说吧”。
妻子说:“还明天,明天就三十了,按照传统规矩得过了初五才能动水晾晒,你这些东西还不发霉呀,衣服给你放床头了,快点把内衣换了,我一块洗”。
他果然发现了一迭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取过来在被窝里换上。
他发现妻子整理他的衣物特别认真,充分调动起了视觉、嗅觉和触觉器官的功能,就象美国兵在伊拉克探雷一样一丝不苟,里里外外侦察了个遍。他发现妻子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自从他驻省城以后每次回来几乎都有。她知道她在侦察什么,对于她的举动他甚至还很得意,在他看来一对长期分居的夫妻要是彼此没什么担心反倒是最令人担心的事,索性由着她去,一直也不点破。今天妻子的行动让他有一种自责感,觉得对不起她,这不光是自己把孩子和这个家的一切事物都推给了她,怕把她本来就十分纤弱的身体压得变了形,还有就是不忍让自己妻子为自己担心,他毕竟很爱她。他在换裤头时碰到了那个东西,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尴尬,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一直对自己的性功能比较自信,很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昨天晚上这个家伙确让自己着实没了面子,他甚至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害怕因此而引起妻子怀疑他生活作风不检点。又一想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身体也一直没什么病,断断不会这么早就不行的,一定是自己昨天太累了,又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突然想起了一段顺口溜:“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对背”,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想到这儿他自己一下子笑出了声。
妻子问他:“一个人在那虎了吧唧地傻笑什么呢”。
他坏坏地笑着说:“我想起了一句伟人的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妻子说:“你还是先努力起床,然后再努力吃饭,革命才会有努力的力量”。
他想今天最好什么事也没有,就在家好好养精蓄锐,晚上一定将革命进行到底,让她再次发出那久违了的欢乐的叫声。
天遂人愿,这一天果然没有什么事来麻烦。其实这一天并不是说县里没什么事,本来是有一件大事的,是小北沟的农民上访要退耕还草的补助钱。这是吕县长去年从省里要回的五百万,按理是应该用于谁退耕还草补给谁,但因为小北沟的近千亩草场本来就是农民私自开荒种田的,严格说都属于违法行为,再加上北大荒原本就是草的天下,一旦没人耕种了,草就向复仇一样疯长,很快就能占领整个世界,根本就不用你种,因此县里决定这笔钱用来给老师发工资了。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原来只有县里的几个头头知道他的本该用场,但不知怎么就让农民知道了。虽说是没揣到哪个领导的腰包,但是要让上边知道挪用专款,也是“其罪当诛”的。为此付书记非常重视,专门派吕县长负责处理,自己亲自坐阵。采取的措施,一是跟农民说明这本来是草原,不是在册土地,县里不能给补助,二是派出十几名得力干部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大肆散布说:私开荒地是犯了大法的,是要蹲巴篱子的,每开一亩草原还要罚款1500元。这招果然见效,本就望风扑影没什么实际根据的农民就是想得点是点,得不着就当是上街里办置年了,他们也知道当年开荒时政府就制止过,当时就是你开我也开,不开白不开才开的,一听还要惹官司罚款呼啦一下全散了。由于事情没闹大,再加上吕县长担心农民上访的事伤了他们几个辛辛苦苦要钱的人的心,害怕他们担心出事担责任过不好年,要钱没积极性,另外他也是过来人,知道他现在需要什么,特别关照下边谁也不要告诉张县长,所以张念鲁才在家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自由自在的大年二十九。
没人打扰,中午又美美的来了一小觉,白天的一切都如了心愿,天一黑他就跟孩子说:“爸爸这些天太累了,今天想早点睡觉”。
妻子冲他直撇嘴,但嘴上也附和说:“咱们今天都早点睡,明天还要守岁呢”。
女儿一听要守岁也没心思看电视了,一家人看完中央台新闻联播,又看了半小时的平荒新闻就关了电视,闭了灯睡下了。当他正要进入主题时猛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尴尬,心不知怎么就发上了慌,一紧张汗水就下来了,粘粘腻腻的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滋味,越急就越不争气,一梭子子弹差点全打在沟帮子上。夜很长,再加上白天补了一觉,一点困意也没有,一次不行可以重头再来,但他们连续试了几次都没有如意。后来的四五天几乎是天天一到关键时刻就想起前几天的尴尬,一想起来就出汗,一出汗就一泄千里,一次也没如意过。他对此颇为气恼,以至于连年过得什么滋味他都不知道,整天只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差在哪呢?”妻子先是不言不语,后来是旁敲侧击,再后来就直接问他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他先是焦急万分,后是好言解释,然后是气呼呼的发誓。两个人的关系先是甜蜜蜜,然后是暗中观察冷战对峙,再后来是恶言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