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回南京城见证投降葫芦岛遣返日侨（下）

    8月9日，中共中央召开紧急会议，讨论苏联参战后的形势和党的任务。毛泽东指出：“苏联参战，使抗日战争进入最后阶段。我们的任务有四项，即配合作战，制止内战，集中统一，国共谈判。”同时，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声明，强调指出：由于苏联宣布对日作战，“最后战胜日本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时间已经到来了，中国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应举行全国规模的反攻”。“全国人民必须注意制止内战危险，努力促成民主联合政府的建立。全国人民应加强团结，为夺取最后胜利而斗争”。

    会后，中共中央向各中央局、中央分局、解放区党委发出指示，要求立即布置，动员一切力量，向敌伪军进行广泛的进攻，扩大解放区，并准备于日本投降时迅速占领可能占领的城市和交通要道。八路军、新四军、抗日游击队和抗日根据地的一亿多民众紧急行动，迅速展开对日军的全面反攻，光复了大片国土。

    8月15日，日本天皇通过广播向全世界发布了《停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这是中华民族八年浴血奋战的结果，是中国人民付出三千五百万人伤亡和无数财产损失换来的胜利。这一天来之不易，但它终于来到了。

    “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如同霹雳震寰宇，万钧雷霆撼人心。消息传来，延安城内外一片欢腾，边区军民吹起唢呐，扭起秧歌，载歌载舞，欢庆胜利。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出席群众庆祝集会，和人民一起纵情高呼：“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消息传来，山城重庆锣鼓喧天，鞭炮轰鸣，彩旗飘扬，万众欢腾。蒋介石身着元帅戎装，佩戴特级上将军衔，一排排勋章挂满胸前；他矫揉造作地登上检阅车，从市中心的主要街道缓缓穿过，接受群众的欢呼和祝贺。两旁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阵整齐的口号声：“抗战胜利万岁！”“蒋主席万岁！”蒋介石站在车上，腰杆笔直，面带微笑，向人群挥手致意；俨然一副“抗战领袖、民族英雄”的派头。

    消息传来，南京城中的傀儡政府轰然垮台，伪官员们夹着尾巴惶惶逃命。陈公博、周佛海、陈璧君之流如丧考妣，化装易服，潜往日本逃命。一周后，全服美式装备的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开进南京，全面接管了城区防务。国军迅速控制了日军侵华总部，接收了京沪铁路沿线防务，以确保南京、上海之间的交通畅通。

    9月2日，在日本东京湾的美国军舰“密苏里”号上，举行了日本正式投降的签字仪式。日本外相重光葵代表天皇及政府，梅津美治郎代表日本大本营，在美、英、中、苏等同盟国代表面前，在投降书上签字。3日，重庆国民政府决定一周后在南京举行中国战区的“受降仪式”。

    1945年9月9日，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历经日军铁蹄践踏，满目疮痍的南京古城披上了节日的盛装，饱受磨难的南京人民笑逐颜开，全城一派喜气洋洋。“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审判战犯，为国雪耻，为民伸冤”；“抗日战争胜利万岁”；“中华民族万岁”的标语贴满大街小巷，家家悬挂国旗，户户燃放鞭炮，人人兴高采烈，处处激情澎湃。欢快的锣鼓，胜利的歌声如同滚滚春潮，在古城上空久久荡漾。

    中国战区受降大典，在原“中央军校”即中国陆军总司令部举行。清晨，由黄浦路到中央军校礼堂门前，沿柏油马路两旁每隔五十米就竖立一根旗杆，上悬联合国旗帜。旗杆旁并排挺立着六名士兵，他们头戴钢盔，脚蹬皮鞋，身着笔挺的美式军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紧握着胸前的冲锋枪；个个精神饱满，目光威严。黄浦路口早已竖起一座用松柏枝叶扎成的高大牌楼，上方缀有“绿色和平”四个金色大字。中央军校门外的牌坊顶上插满鲜花翠柏，中间嵌着一个巨大的红色“V”字，象征着胜利；其下方贴有一行金字：“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会场”。礼堂四周张灯结彩，装饰一新。正门和各出入口均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宪兵把守。礼堂内部灯光辉煌，高大宽敞；正中悬挂着中、美、英、苏四国国旗。大旗下为受降签字区，用淡蓝色的咔叽布围城一个巨大的“凹”字形。内置一张宽大的条桌——受降席；条桌上铺着白色绸布，桌后置有五把带扶手的皮靠椅。受降席对面八米远处置一张窄长的条桌——投降席；条桌上铺着黑色洋布，桌后放有七把木椅。受降席和投降席后各肃立有八名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大厅顶上悬挂着四盏巨型银光灯，把整个大厅照耀得光彩夺目。签字区两旁是参加盛典的中外来宾和新闻记者、摄影记者。二楼上是中外一般官员的观礼席，加上室内外仪仗队及担任警卫的士兵，共计一千多人。

    八时五十分，大厅内早已座无虚席，计有汤恩伯、王懋功、冷欣、廖耀湘等陆军将校二百一十九人；谷正纲、马超俊、丁惟汾等国民政府文职官员五十一人；盟国代表四十七人，中外记者八十八人，等候着见证日本投降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八时五十二分，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一行五人从正门步入大厅，全场官员、来宾肃立致敬，鼓掌迎接；摄影记者频频按动快门，记录下这一庄严时刻。

    何应钦在受降席居中坐下，左侧是海军上将陈绍宽、空军上校张廷孟；右侧为陆军二级上将顾祝同、陆军中将萧毅肃。受降席正中摆放有时钟一座，瓷盘一个，内置文房四方一套。案头依次摆放着《日本投降书》、《中国战区最高统帅第一号命令》及何应钦的讲话稿。

    八时五十八分，又是一阵摄影灯光频频闪烁，驻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参谋长小林浅三郎等七人自侧门入场，来到投降桌前，排成一列横队，脱下军帽，向何应钦等作四十五度鞠躬致敬。何应钦欠身作答，冈村宁次等人方敢入座。昔日猖狂骄横、暴戾恣睢的杀人魔鬼，今天变得俯首帖耳、面如死灰。

    九时整，受降仪式正式开始。在记者的频频拍摄中，何应钦命令日酋呈验代表证件，以验明正身。冈村宁次命小林浅三郎呈递。小林浅三郎离席走到何应钦面前，再次鞠躬致敬后，递上证件。何应钦验视后，将《日本投降书》由萧毅肃转交小林浅三郎。小林浅三郎接过降书，转身交给冈村宁次。冈村宁次起身，双手捧接后，颓然坐下。冈村宁次目光呆滞、神色沮丧，颤抖着双手打开《日本投降书》，匆匆翻阅一遍；战战兢兢地拿起桌上的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印章，蘸上红色印呢，抖抖索索地盖到投降书上。由于过度紧张，竟然把印章盖歪了；冈村宁次陡然急出一头冷汗，面露难色，但已无法改正。冈村宁次再次起立，一边命令小林浅三郎呈递降书，一边向对面的何应钦连连点头，表示歉意。

    小林浅三郎捧着投降书，走到受降席前，双手呈递何应钦。何应钦接过降书，气度悠闲地签字、盖章。接着，何应钦又将《中国战区最高统帅第一号命令》命萧毅肃转交，冈村宁次在受领证上签字、盖章后，小林浅三郎再次呈递。

    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告成，何应钦宣布日军投降代表退席。冈村宁次等人如逢大赦，重新排成横队，向何应钦等鞠躬谢罪后，俯首曲背，双手下垂，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开现场。

    何应钦即席发表演讲，敬告全国同胞和全世界人士：“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已于本日上午九时在南京顺利完成。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的日子，是中国军民八年抗战、艰苦奋斗的结果。东亚及全世界人类之和平与繁荣，亦从此开一新的纪元。我们中国将走上和平建设的大道，开创中华民族复兴的伟业。”何应钦的讲话被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所淹没。何应钦继续讲道：“重回首都，主持日本投降签字仪式，我内心感到无限的兴奋和愉快。同时，想起八年来为抗战而牺牲的将士和同胞，又不胜感念。”他的讲话再一次被热烈地掌声所淹没；他的讲话迅速被译成英语、俄语、法语，向全世界广播。

    签字仪式结束后，何应钦代表国民政府在中山路大饭店举行酒会，宴请中外来宾，共同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八年血战路漫长，赢得倭寇俯首降。神州大地奏凯歌，亿万人民喜欲狂。热泪飞洒祭英魂，美酒飘香饮千觞。胜利果实应珍惜，勿忘国耻再图强。

    日本投降后，一个新的问题很快摆到了中国政府面前，即怎样处理日军战俘和大批的日本侨民。原来，日军侵占我国东北十四年，从日本国内移民而来的人数高达一百六十多万。东北各大城市中风景优美的地方，几乎全被日本人霸占。在广大农村，日本人无偿地占有了中国农民的耕地、草场、矿山、森林。他们在太阳旗的庇护下，自视高人一等，专横跋扈，为所欲为，给中国老百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当战局危机时，一部分日本高官和富商如鸟兽散，提前撤退返回日本。遗留下来的大批日侨在苏军炮火的打击下，死伤惨重，侥幸存活者转瞬间变成了难民。可悲的是日本政府在战败之后，采取了“弃民”的政策，使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日本侨民如同丧家之犬，沦落到极度困难的境地。近二十万人在溃逃过程中自杀、饿死、病死。中国政府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拨出大批的粮食、燃料、药品，车皮、轮船，开辟了数十所难民营，使这些濒临死亡的日侨得以存活下来。

    为了处理战后的一系列问题，由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中共代表周恩来、国民党代表张群组成了“三人协调小组”，代表三方做出决定，将滞留在中国境内的日侨和战俘，全部集中到葫芦岛港，分期分批有计划有秩序的予以遣返。

    中国政府成立了一个有国共两党共同参与的“遣返日侨管理处”，由国军少将师长李修业任处长。国民政府和中共中央同时发布命令，将各地的日侨和战俘，统一向葫芦岛集中；并要求各军队切实保证日侨和战俘的生命、财产不受任何侵犯。经过半年多的转运，从各地集合到葫芦岛的日侨九十八万人，战俘七万余人，共计一百零五万人。其中，妇女占百分之七十，儿童占百分之十，老人占百分之五。

    葫芦岛上有座小山，名为茨山，中国政府和军队在茨山一带搭起近万顶帐篷，提供给日侨和战俘临时居住。在等候遣返的日子里，由于日侨中的妇女和儿童太多，每每衣食不继，难免啼饥号寒。中国政府出于人道主义救助，多次为他们紧急调拨粮食、蔬菜、被服；设立了具有外科、妇科、肛肠科的临时医院，为那些伤痛难忍、悲观绝望的日本战俘义务诊病治伤。对部分因病死亡的日侨、战俘，中国军民义务出工，将其予以就地安葬。由于中国军医的仁慈救治，一百二十多名日本婴儿得以顺利出生。

    在东北抗日民主政府的广泛动员下，当地的中国老百姓以博大的善良之心，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慷慨捐赠，为日本产妇送来羊奶、鸡蛋，为生病者送上食品、衣物。那些曾经饱受日本人蹂躏、摧残的善良农民，以淳朴的怜悯之心，将四千六百多名无依无靠、濒临绝境的日本孤儿收养到自己家中，视如己出，精心抚养。无数日本妇女、儿童被感动得泪流满面，磕头谢恩。数千名日本战俘，受到衣、食救助之后，主动跪地向中国老百姓谢罪。

    1946年5月7日，中国政府出动三艘轮船，装载第一批日本战俘二千八百余人离岛，踏上返回日本的旅途。中国遣返日侨管理处处长李修业将军亲自赶到码头，向即将启程的日本战俘训话：“中国是文明古国，是礼仪之邦，有着数千年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反对一切侵略战争，但绝不滥杀无辜。我们以善良、仁慈之心宽恕你们。葫芦岛是和平的起点，你们在这里获得了新生。回去吧，日本人。一路上好好想想：你们是怎样对待中国人的，中国人又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如果你们天良未泯，懂得感恩，就应该认真反省，诚心悔罪。”

    随后，美国政府积极协助，出动了二十多艘船只，不分昼夜的在海上穿梭，往返于葫芦岛和日本的多个港口之间，把一批又一批的日侨和战俘送回他们的家乡。

    回去吧，日本人。你们是从海上来的，还应从海上回去。十四年前，你们发动了侵华战争，在中国的土地上滥杀无辜，罪恶滔天。今天，你们投降了。中国人民饶恕了你们的罪过，并不等于你们无罪；而是因为：珍惜生命，优待俘虏，是我们中国人的高尚美德，是泱泱大国的优秀风范。我们忠实执行日内瓦战俘条约，对放下武器的敌人和难民，不仅一个不杀，而且宽容相待，以礼相送。

    感恩吧，日本人。一个伟大的民族，必然有伟大的胸怀。中华民族的品格中最伟大的是善良，是慈悲为怀。当你们陷入绝境时，给你们施以大慈大悲，正是我们的大恩大德。别忘了：你们的政府在战败之后，彻底抛弃了你们。是我们中国人解衣推食，救死扶伤，挽救了你们的生命，又送你们回家。如此对待敌国侨民和战俘，在世界战争史上绝无仅有。具有如此宽阔胸怀者，惟我中华民族。我们中华民族能够以博大的善良、仁爱之心，跨越战争的鸿沟，把和平、友谊的阳光洒向你们，也必将洒向全世界。

    悔罪吧，日本人。你们也有自己的家园，却妄图侵占我们的家园。你们在掠夺中国财富的同时，对中国的老百姓实行过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和细菌战，制造了多处无人区。你们的强盗行径，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创伤。扪心想想吧，战争使多少日本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仔细算算吧，又有多少日本士兵魂归阴曹地府，尸抛异国他乡？你们中的许多人，在回家的路上所携带的不是什么财物，而是亲人和朋友的骨灰盒。呜呼！哀哉！你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面对自作自受的恶果，后悔吗？那就请告诉你们的后代，不要觊觎别人的财富，不要侵犯别人的家园。玩火者必自焚，侵略者绝没有好下场！那些挑起战争的罪魁、恶魔，必将受到国际法庭严正地审判！

    记住吧，日本人。我们同住一个地球，拥有同一个世界。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战争，有屠杀，有凶恶；但更多的是和平，是友谊，是善良。我们中国人热爱和平，厌恶战争；珍惜友谊，播种善良。我们愿与世界各国人民一道，共同维护世界和平，共同建设美好的未来。

    再见了，日本人。中日两国一水相隔，毗邻而居，相信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以后还会到中国来。届时，希望你们带着友谊来，而不是带着刺刀来。特预先警示你们：犯中华龙威者，虽远必诛！播友谊种子者，以礼相待！

    这才是：珍惜生命遣日侨，宽仁厚德大中华。要知后事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