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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战场上,人与人的感情最纯真 关键的时候,陈连长力不从心(上)
    部队驻扎在广西边境后的一天中午。

    群山起伏,连绵不断。

    树木,披着蓝紫相间的衣衫,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山峦,迎着太阳裸露着强壮的身躯,好似巍然屹立的壮汉。

    田戈站在山坡上的一棵麻栎树旁,腰带上挂着‘五四’式手枪。他时而仰望远处的山峦,时而俯视山脚下闪烁着银光的小河。

    对面山坡下的丛林中,三连连长陈培刚正在指挥连进攻战术演练。

    田戈吸了一口气,看着正在向山坡冲锋的战士们,情不自禁地小声吟道:

    祖国的山啊祖国的水,

    祖国的山水啊实在美。

    祖国的儿女爱祖国啊,

    不奋勇杀敌无脸回。

    田戈收回目光,眯着眼睛回忆着一个多月内的主要经历:

    一月十日,团里按甲种编制补充的兵员,全部到位。

    一月十一日至二十六日,部队进行单兵技术、战术和班、排、连进攻、防御训练,机关干部半天学习军事,半天学习各自的战时业务。

    一月二十七日至三十一日,部队进行战前动员,开展杀敌立功竞赛活动。

    二月一日,召开全团出征誓师大会;会后,进行了单兵战术表演和重机枪、“40”火箭筒、“60”炮、“82无”、“82迫”等武器的射击表演。

    此时,田戈的脑海里浮现出全团出征誓师大会中的一些情景。

    ――会场设在团靶场的北边,四周的彩旗迎风招展。

    会标是:出征誓师大会。左边竖幅上的字是:攻必克,发扬红军团的光荣传统;右边竖幅上的字是:守必固,一定让祖国和人民放心。

    主席台上摆有两排铺着绿军毯的桌子,第一排桌子后面坐的是周副师长和团的主要领导,第二排桌子后面坐着团的其他领导和各营的营长、教导员。

    会场前端的地上摆着100迫击炮、82无座力炮、双37高射机枪等武器装备。

    全副武装的干部战士们,席地而坐。

    大会主持人盛副政委大声宣布:“下面,由干部代表、‘雷锋式干部’、团政治处组织股干事田戈同志表决心,大家鼓掌欢迎!”

    田戈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到主席台上,给首长们敬礼,接着转过身子给干部战士们敬礼,而后走到竖立在主席台前端中间的麦克风后面,声音洪亮地说:“尊敬的师首长、团首长,亲爱的指战员们,在这威武庄严的出征誓师大会上,聆听着党和祖国的召唤,我的心情格外激动。一个月来,我的胸中一直燃烧着仇恨‘北极熊’、‘白眼狼’的怒火,我的心底一直翻滚着杀敌卫国的波涛;我恨不得马上射出浸满仇恨的子弹,严惩越寇狗豺狼,为九亿人民出气,为死难的边防军民报仇,为伟大的祖国扬威!现在,在为党为祖国杀敌立功的时候就要到来时,我只有一个心愿,为保卫祖国领土完整而战!为保卫‘四化’建设立功!为保卫祖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而不惜自己的一切!”

    这时,团宣传股长站起来振臂高呼:“坚决服从党的指挥!坚决听从祖国的召唤!”

    全团指战员振臂高呼:“坚决服从党的指挥!坚决听从祖国的召唤!”

    宣传股长:“誓死保卫祖国的领土完整!”

    全团指战员:“誓死保卫祖国的领土完整!”

    宣传股长:“誓死捍卫祖国尊严!”

    全团指战员:“誓死捍卫祖国尊严!”

    宣传股长:“攻必克,发扬红军团的光荣传统!”

    全团指战员“攻必克,发扬红军团的光荣传统!”

    宣传股长:“守必固,一定让祖国和人民放心!”

    全团指战员:“守必固,一定让祖国和人民放心!”

    田戈收回目光,铿镪有力地接着说:“为了在这次反击战斗中,出色完成上级交给我的各项任务,我向团党委保证,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党指到哪里,就奋不顾身打到哪里;哪里最危险,就冲向哪里;按照共产党员的‘八条’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充分发挥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自觉成为英勇作战的模范,指行命令的模范,遵守纪律的模范;攻,像黄继光、董存瑞那样,英勇果敢,为夺取胜利敢于牺牲生命!守,像王成那样,临危不惧,敢打敢拼,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这时,团宣传股长站起来振臂高呼:“英勇善战,不怕牺牲!”

    全团指战员:“英勇善战,不怕牺牲!”

    宣传股长:“敢于打大仗、打恶仗、打硬仗!”

    全团指战员:“敢于打大仗、打恶仗、打硬仗!”

    宣传股长:“不惜一切打胜仗!”

    全团指战员:“不惜一切打胜仗!”

    宣传股长:“用战果和捷报,向党和祖国交上一份优秀的答卷!”

    全团指战员:“用战果和捷报,向党和祖国交上一份优秀的答卷!”

    田戈热血腾腾、情绪激昂:“卫国宁可洒热血,为党甘愿献身躯。这就是我的决心和誓言,请团党委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政治处组织股干事,田戈。”

    会场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盛副政委大声宣布:“我团三连,在天津战役中荣获纵队授予的‘英勇顽强连’称号;下面,由家属代表、三连现任连长陈培刚的爱人陆秀梅发言,大家鼓掌欢迎!”

    会场里的掌声,如暴风雨一般。

    三连通讯员谷卫国的喊声,打断了田戈的回忆。

    谷卫国跑到田戈面前,喘着气说:“报告田干事,你们股长打来电话,让你马上回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田戈一边沿着小路向前走,一边在心里说:“一线的总攻,前天就开始了。股长这个时候让我回去,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团很快就要上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太好啦!”

    团政治处临时办公室。

    屋子中间,有三张并在一起的折叠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桌子四周各摆有两把折叠椅。

    何金奎坐在面向屋门的桌子后面看文件,范思义坐在何主任右边的桌子后面写材料。

    田戈走到门口,敬着礼说:“主任,您好!”

    何金奎笑呵呵地说:“好,好,你回来了。”

    田戈边敬礼边说:“股长,您好!”

    范思义高兴地说:“小田,辛苦啦!快坐下歇歇。”

    田戈在何金奎左边的桌子后面坐下来,把取下的挎包放在桌子上。

    “小田,你这一阵子辛苦啦!”何金奎关切地打量着田戈说:“是瘦了一点,不过营、连的同志对你评价很好。”

    田戈面带微笑:“那是他们对我的鼓励。其实,营里的领导和连里的干部,比我辛苦得多。”

    何金奎往后仰了仰身子,“昨天下午,处里召集下连队的同志回来开会,你跟着三连上山搞演习没有回来,所以今天把你叫回来单独谈。小田,你先说说三连的情况。”

    “三连从进入战备开始,坚持利用连队的光荣历史,对战士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坚持利用读报纸、听广播、搞展览等形式,进行仇视、蔑视和藐视敌人的‘三视’教育;坚持利用开展杀敌立功竞赛和‘互帮互助’活动,进行争当杀敌英雄和互助模范的教育。同时,干部们处处以身作则、模范带头,连队的士气一直很高。”田戈看了何金奎一眼,接着说:

    “在边境上住下来后,干部战士们求战的心情更加迫切。特别是最近两天,一线的战斗捷报传下来一次,战士们便亢奋一次。有的战士已经向连队党支部交了五份请战书了。我来之前,连队的干部们还让我打听啥时候上去。”

    “要求早上去,争取早立功,这是全团干部战士的共同心愿。我上午和你们股长到二营的几个连队去看了看,那里的情况和你说的基本上一样。一线的部队打响以后,部队求战的情绪高,立功的决心大,这是好事,是我们战能胜、攻能克的重要条件。但是,现在上级仍然让我们整装待命,这就意味着把我们作为二梯队使用,让我们去完成更艰巨、更重要的任务。”何金奎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接着说:

    “因此,我们要尽快下个通知,使各级干部在继续做好宣传、鼓动、立功竞赛等政治工作的同时,让部队充分理解上级的意图,现在不让我们上,是准备让我们打大仗打恶仗,使战士们进一步按照实战要求,搞好各种适应性训练,多分析战斗中可能出现的复杂情况,多研究应付和克服各种困难的办法,以保证攻必克,战必胜。老范,你看怎么样?”

    “我看很有必要。”

    “那你去跟卫干事安排一下,再过来。”

    “好,我这就去。”范思义说罢,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何金奎看着田戈的左胳膊说:“小田,根据昨天下午的会议精神,你在部队出发之前,到营指挥所去。”

    田戈愣了一下,“为什么?”

    “主要是从你的身体考虑的。”

    “首长们对我的关心,我理解,我感谢。”田戈挺了挺身子,“但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觉得,我还是留在连队合适。从进入战备到现在,我已经在三连呆了一个多月,三连的班长我全部认识了,战士们的名字我能叫出百分之八十左右,而且连队的干部们又一直把我作为对战士们进行教育的活教材。如果我在部队出发之前离开三连,那么不仅会影响我个人的名声,而且还会影响机关的声誉。”

    何金奎微笑着看了田戈一眼,“你说的话有道理。可是,部队可能担负的任务,要么是穿插,要么是打攻坚战,无论是哪一种任务,都会遇到想象不到的恶劣环境。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请主任放心。战士们的负重量比我多得多,他们能挺得住,我就能挺得住。再说,我对最重要的问题,也作了考虑。我准备除了在挎包里装200发冲锋枪子弹外,再背上两枚手榴弹。这两枚手榴弹,准备在关键时刻,一枚给敌人用,一枚和敌人共同用!”

    何金奎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接着在心里感叹道:“多么可爱的同志啊!全团上下有这种打算的人,又何止是田戈一个呢?!”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睛,看着田戈说:

    “在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这个问题上,我们对你绝对放心。但是,作为一名干部,而且是机关下去的一位干部,光有这种精神不行。比如说,如果团里让你所在的三连担任穿插任务,你现在能把穿插作战的特点,和有关情况的处置办法,说出来吗?”

    “穿插作战有四个特点,一是由于穿插地区的地形是生疏的,特别是在山岳丛林地区容易迷失方向,容易出现不能准确到达指定位置的情况。二是敌情顾虑大,穿插的地方一般都是敌人的重要目标,随时可能发生遭遇战。三是准备时间短,因为穿插的形式有时是秘密的,有时是强行的。”田戈眨了一下眼睛,接着说:

    “因此,连队在接到上级的命令后,首先要召开支委会,传达上级指示,研究沿途的敌情、地形,定下自己的决心;接着立即召开动员会,通过宣传穿插的有利条件和克服不利条件的办法,使全体指战员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其次是组织全体人员反复研读地图,熟记穿插路线,并在充分发扬军事民主的基础上,拟制穿插过程中对付各种情况的处置方案,按照遭遇战斗的原则进行战斗编组。穿插中组织指挥的原则是,指挥靠前,火力靠前,准确地判断和机智地处置各种情况,以保证顺利完成任务,按时到达指定位置。”

    “不错。”何金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穿插中可能遇到情况的处置原则,有哪些?”

    “遇敌人空中袭击和炮火封锁时,应迅速隐蔽和快速通过。遇到敌人小分队时,一是让前方尖兵把敌人诱开,以保证主力顺利通过。二是绕开敌人。三是迅速将敌人全部歼灭。遇到敌人的化学武器袭击时,要迅速指挥部队进行防护。遇到敌人伏击时,要迅速判明情况,指挥部队抢占有利地形,尽可能速战速决、边打边插。遇到敌人阻挠时,要及时识破敌人的意图,如果敌人不多,就快速消灭敌人;如果敌人比较多,可以用小分队进行牵制,而主力迅速通过,或者一点突破,继续穿插。遇到河流时,一是选择徒涉,二是搭便桥,三是泅渡。”

    田戈看着何金奎说了句“回答完毕”,若有所思地在心里说:“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真的实施的时候却非常艰难啊!”

    何金奎点了点头,心想:“小田说的内容,不仅符合教材的要求,而且有些地方还有他自己的理解和发挥,我再多考考他!”于是,看着田戈说:“连进攻战斗,选择主攻方向的原则有哪些?”

    “对孤立、突出之敌,通常将主攻方向选在敌人防御较弱、并且地形又利于我方展开攻击敌人的翼侧或者后方;如果敌人在编成内防御,只有一翼暴露而地形又便于我攻击时,通常将主攻方向选在敌人暴露的翼侧;如果敌人的防御没有暴露的翼侧,通常将主攻方向选择在敌人防御的结合部或者防御比较薄弱的部位。”

    “连队现有的武器和加强配属的武器,使用的原则是什么?”

    “迫击炮、无后座力炮、重机枪,通常由连集中使用,也可以根据情况将重机枪、无后座力炮适当配属到排;火箭筒、喷火器,通常配属到排、班;班用机枪一般由班直接使用。迫击炮,应该在步兵战斗队形之后或者一侧选择便于射击的遮蔽物,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破坏敌人的轻掩盖工事,也可以在敌障碍物中开辟通道;无后座力炮、火箭筒,应按照便于发挥火力和隐蔽机动的原则,配置在受敌人坦克威胁的方向,以摧毁敌人的坦克、装甲车和火力点;机枪,主要用于消灭敌人暴露的有生力量,压制敌人的火器,协同步兵摧毁敌人火力点和消灭工事内的敌人。”

    这时,何金奎笑呵呵地对刚走进屋的范思义说:“老范,你的这个干事不仅文才好,武才也不错啊!”说罢,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说:“他刚才还说了一个很重要的看法,如果他在部队出发之前离开三连,不仅会影响他个人的名声,而且还会影响机关的声誉。你看,怎么办好?”

    范思义皱了皱眉头,“小田的想法是对的。让他在战斗打响之前到营指挥所去,虽然是从他的身体状况考虑的,但是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却非常大。在你就这个问题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由于我没有听到田戈本人的意见,所以没有表态。”

    “既然这样,小田的问题就作为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吧。至于下连队的其他同志,仍然按照昨天下午开会时说的精神不变。”何金奎把目光移到范思义的脸上,“老范,你抽空给下到一营的王股长打个电话,让他知道这个事情。”

    范思义点着头说了声“好”,扭转脸看着田戈说:“对了,我记得你的手枪不怎么样,上次你走的时候,我就想把我的枪换给你,当时我只顾着写文件,把这事给忘了。”

    田戈激动地说:“谢谢股长,我怎么能要你的枪呢!”

    范思义:“你那枪,我知道,是进入战备后拼凑的,板机硬,命中率差,还是用我的吧,你在一线比我更需要。”

    “既然你股长有这片心意,你就换吧!”何金奎说。

    “谢谢股长!谢谢主任!”田戈接过股长递过来的手枪,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心想:“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股长在这种情况下,把他的好枪换给我用,这里面既包含着他对我的关怀,又蕴藏着他对我的期望啊!”

    何金奎:“小田,你还有啥要求没有?只要是我们能办的,一定给你办。”

    田戈:“我想反映一点情况。”

    何金奎:“你说吧。”

    “昨天晚上,团里下了通知,允许大家给家里写信。可是,前天上午,所有的人都把钱和粮票上交了。不少干部战士尽管可以利用烟盒写信,利用报纸做信封,却无法解决寄信用的邮票问题。今天上午,三连的通讯员拿着一摞信问我怎么办,我当时是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后来,我只好在烟盒纸上给邮电所写了一段话,”

    范思义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写的?”

    “邮递员同志,当你看到这些用报纸和烟盒做成的信封时,你一定能想到写信人的处境。他们不是没有钱,也不是舍不得掏寄信的钱,而是因为他们在两天之前,按照上级的规定把身上的钱全部上交了。请你们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信给寄出去。”田戈望了主任一眼,接着说:“其实,到现在我仍然不想写信,但是我觉得,连队的干部、战士们在这种情况下,给家里写的信,有的可能是生前的最后一封信。所以,我建议处里面最好派人跟邮电所和邮电局联系一下,让他们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信寄出去。”

    “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们停一会儿就派人去办。”何金奎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要求倒是没有了。不过,我来的时候,连队的干部们一致让我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何金奎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四天内肯定会有消息。”

    田戈高兴地说:“那我可以回去了吧?”

    何金奎:“你吃了晚饭再走吧。”

    范思义:“对,你吃了晚饭再回去。”

    田戈:“谢谢主任、股长的关心,我想早一点回去,免得连里的同志们等我。”

    “好吧,你这样想也对。”何主任深情地看着田戈说:“小田,你多保重,等到咱们喝庆功酒的时候再见。”

    范思义:“小田,咱们喝庆功酒的时候再见!”

    田戈:“请主任跟股长也多多保重,喝庆功酒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们多敬几杯。”

    “一言为定。”何金奎紧紧地握着田戈的手说。

    田戈跟范思义握了握手,分别给何金奎、范思义长敬礼,告别。

    一间民房内:三连临时连部。

    屋内东、西墙下铺有地铺,正面墙下有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有一枝正在燃烧的红蜡烛。

    桌子两边的条凳上,一边坐的是连长陈培刚、副连长张清河,一边坐的是指导员常思贤、副指导员向德全,他们刚研究完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常思贤说了声“好”,接着说:“工作任务和工作重点明确之后,关键是抓落实,请大家按照刚才的分工狠抓落实,不留死角,切实高标准的做好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各位,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陈培刚:“没有了。”

    张清河、向德全异口同声:“没有了。”

    常思贤说了句“散会”,一看田戈走到了门口,赶紧站起来边走边说:“田干事,你怎么又回来啦?!”

    田戈握着常思贤的手说:“怎么?你不欢迎我回来?”

    常思贤笑着说:“你是团里派来的钦差,我敢得罪你吗?!”

    陈培刚看着田戈说:“田干事,情况打听得怎么样?”

    田戈笑了笑,“你们先别急。我的肚子还空着呢!”

    “副指导员,你让通讯员通知炊事班,赶快给田干事下肉丝面条。”陈培刚咧嘴笑了笑,“没想到您不吃饭就回来,真是对不起。”

    田戈微笑着说了“不知道不为过嘛”,接着说:“主任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三、四天内肯定会有消息。”

    陈培刚挠着头说:“如果他猜错了呢?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干等?”

    常思贤:“在没有接到上级的正式命令之前,主任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清河看着田戈说:“田干事,我得去查哨了。”

    田戈说了句“你去吧”,笑呵呵地看着陈培刚、常思贤说:“我今天可是为弟兄们办了一件大好事哟!”

    向德全走进屋里,忍不住问道:“什么好事?”

    田戈:“我把弟兄们寄信没法贴邮票的事,向主任汇报了,主任非常重视,说尽快安排人去办理。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事?”

    陈培刚点着头说了句“是好事”,动情地接着说:“你为我们连的弟兄们办了一件大好事,不!可以说为全团的弟兄们办了一件大好事,凡是知道的人都会感谢你。明天中午加餐的时候,我一定让全连的弟兄们每人敬你一杯。”

    “每人敬我一杯?!”田戈看着陈培刚说:“那你还让不让我跟你们一起上去?”

    陈培刚:“你跟我们一起上去?!你别骗我了,我已经接到通知了,部队一出发,你就到营指挥所去。”

    田戈:“我要是不去呢?”

    “你要是不去,当然好喽!”陈培刚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地拍着头说:“你应该去营指挥所,你应该去!”

    这时,通讯员谷卫国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肉丝面走了进来。他把碗放在桌子上,看着田戈说:“田干事,你请吃饭。”

    田戈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边抖边说:“我为什么应该去?难道你们不喜欢我在这里?”

    “怎么会不喜欢呢?自从你到了我们连队,不仅在宣传鼓动、稳定部队和夜间安全检查等方面,帮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而且和我们一样摸爬滚打搞战前训练。连队的干部、战士,没有一个不佩服你的。从内心讲,我们倒是盼望和希望你跟我们在一起。关键时刻,你能在干部、战士的面前站一下,说一句话,就能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当然,比这还重要的是,你知识面广,心眼活,反应快,可以帮我们在应付战场上的复杂情况时出主意,想办法。”常思贤轻轻地嘘了一声,接着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你这种情况,能跟着部队上战场,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再让你跟我们一样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我们确实不忍心。别说你回到营部去,即使你回到团指挥部,或者在后方留守,我们都举双手赞成。”

    陈培刚:“对,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实话跟你们说吧,”田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你们的心意我感谢,但是我跟你们一起战斗的事已经定了。”

    “真的?”陈培刚惊讶地看着田戈,自言自语:“不会吧。”

    常思贤认真地打量着田戈,想从他的表情上判断真假。

    田戈坦然一笑:“是真的,说不定范股长已经给王股长和教导员打过电话了。”

    常思贤恳切地看着田戈说:“既然这样,我让跟我的通讯员跟你。”

    “让跟我的文书跟田干事。”陈培刚掐着腰说。

    “还是让跟我的卫生员跟田干事吧!”向德全若有所思地接着说:“田干事的身体不太好,万一有啥事情,照顾起来方便。”

    田戈激动地说:“谢谢各位老兄的关心!至于我要与不要,或者要哪一个,等我想想再说。怎么样?”

    “好,以田干事的意见为准。”陈培刚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左手掐着腰说:“不管以后的情况多么复杂,处境多么艰险,我们连队的干部们一定要想方设法保护田干事的安全。”

    田戈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拱着手说:“谢谢各位老兄,太谢谢啦!”

    此时,营部通讯员站在门口:“报告。”

    陈培刚:“进来。”

    营部通讯员走到陈培刚面前,递着翻开的通知本说:“营里刚下的通知,请你阅看。”

    陈培刚对着烛光,看完电话通知,掏出钢笔在电话通知本上签完字,兴奋地说:“老常,营里通知我俩现在就去开会,看来我们盼望的时刻到啦!”

    常思贤说了句“该到啦”,接着说:“副指导员,你到各班转转,田干事守老营,怎么样?”

    向德全:“好的,我这就去。”

    田戈看着三人的背影在心里说:“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啦!”

    一个山坡下面的平地。上午。

    阳光灿烂,微风拂煦。

    树叶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

    平地向东的边沿中央,插着一面军旗;军旗右边有一面旌旗,旌旗上的白色大字“英勇顽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地上摆放着82无座力炮、60炮、重机枪、班用机枪、40火箭筒。

    三连指导员常思贤面向军旗,站在队列中心的前面。

    一营副营长季文瑞站在队列的第一个位置,三连连长陈培刚站在队列的第二个位置,田戈站在陈培刚身后,从右向左依次为三连的四个排、加强到三连的一营炮连一排、一营机枪连二排。

    常思贤说了句“请大家举起右手”,接着大声说道:“开始宣誓!”

    官兵们同时举起右手。

    常思贤:“我是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成员,”

    全体官兵:“我是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成员,”

    常思贤:“保卫祖国的安全,是我的神圣职责和光荣的义务。”

    全体官兵:“保卫祖国的安全,是我的神圣职责和光荣的义务。”

    常思贤:“我坚定不移地服从党的指挥,听从祖国的召唤;”

    全体官兵:“我坚定不移地服从党的指挥,听从祖国的召唤;”

    常思贤:“坚决服从命令,严格遵守纪律;”

    全体官兵:“坚决服从命令,严格遵守纪律;”

    常思贤:“英勇战斗,不怕牺牲;”

    全体官兵:“英勇战斗,不怕牺牲;”

    常思贤:“攻,像黄继光、董存瑞那样勇敢机智,临危不惧;”

    全体官兵:“攻,像黄继光、董存瑞那样勇敢机智,临危不惧;”

    常思贤:“守,像王成那样临危不惧,敢打敢拼,人在阵地在;”

    全体官兵:“守,像王成那样临危不惧,敢打敢拼,人在阵地在;”

    常思贤:“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全体官兵:“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常思贤:“为了祖国而不惜自己的一切!”

    全体官兵:“为了祖国而不惜自己的一切!”

    常思贤:“宣誓人,常思贤。”

    官兵门异口同声地说着自己的名字。

    常思贤转过身子,“宣誓结束,以排为单位按原定计划,继续完善和做好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各排排长整理好队伍,带着队伍向预定位置跑去。

    田戈看了看迎风招展的军旗,径直向山坡走去。他下意识摸了摸腰带上的手枪,脑海里浮现出头天晚上一些情景。

    ――三连临时连部的屋子里,桌子上点着一枝蜡烛。

    田戈坐在桌子后面的条凳上,正在和坐在对面的连队卫生员袁世贵闲谈。

    “昨天凌晨,七连那个因害怕打仗而自伤的熊兵,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袁世贵看着田戈说。

    “已经送到了军事法庭,听说最低得判三年。”

    “才判三年?!是不是判得太轻啦?!”

    “是有点轻。听保卫股长说,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战争年代,非枪毙他不可。”

    “这个熊兵竟然去学那《红灯记》中的王连举,真是太熊包啦!他怎么不仔细想想,与其这样一辈子落个贪生怕死的坏名声,还不如在战场真刀真枪干一场!真刀真枪干一场,说不定既能当个英雄,又还不会受伤呢!”

    “你说得对。人活着,就得有骨气,特别是在祖国和人民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奋勇当先,不怕牺牲;即便死了,也能落个死得光荣的好名声!”

    这时,营部通讯员站在门口喊了句“报告”。

    田戈抬起头说:“进来。”

    营部通讯员走到田戈身边,递着电话通知本说:“田干事,这是营部的通知,请您阅看。”

    田戈接过电话通知本,对袁世贵说:“你把电话记录本拿来,我读你记。”

    袁世贵说了声“是”,一手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记录本,一手掏着钢笔。

    田戈看了袁世贵一眼,小声念道:“据上级通报,今天凌晨1点20分左右,越南特工队偷袭杀害某部一名哨兵,各连接到此通报后,一定要进一步提高对防敌偷袭工作的认识,加强领导,严格执行各项规章制度,尤其要加强后半夜的防范工作,切实做到万无一失。”田戈抬头看着袁世贵说:“记完了吗?”

    “记完了。”

    田戈掏出钢笔,签了名字,把电话通知本递给营部通讯员。

    营部通讯员接过电话通知本,“田干事有没有指示?”

    “没有,你辛苦啦!”

    “我不辛苦,谢谢田干事!”营部通讯员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田戈对袁世贵说:“你把你记的通知,送给各排的排长看看,等你回来后,我去查哨。”

    袁世贵说了声“是”,拿着电话记录本走到墙角掂起一把冲锋枪,转身向外走去。

    田戈从枪套里掏手枪,准备像往常一样,先把子弹推上膛,而后在用食指扣动击发机的同时,把大拇指拉住的扳机轻轻地往下放,使手枪处于最佳的临战状态。可是,在操作时,他忘了这是股长跟他换的手枪,大拇指松到一半时突然一下子到了位,差一点走火了。

    田戈忍不住说了句“好险”,看着枪在心里说:“我刚才在操作时,枪口一直对着我的左腿,如果枪走火了,我是因为枪走火而误伤,还是因为害怕打仗而自伤,还真的说不清楚呢!即便别人不会认为我是自伤,但在临战前发生这样的事,毕竟不怎么光彩!”

    过了一会儿,袁世贵回来了。

    田戈站起来说:“你歇一会儿,我去查哨。”

    “我不累,我跟你一块儿去。”袁世贵说。

    “连部不留个人,万一有了情况,怎么办?服从命令!”田戈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天空,黑得向蒙了一层黑布。

    远处的群山,隐隐约约。

    路边树叶的响声,时大时小。

    走到离哨位约30米时,突然有人问道:“口令?”

    田戈答了句“保卫”,接着说:“回令?”

    对方答道:“边疆。”

    田戈走到离哨位约5米时,一个战士从路边的土坡跃上路面,端着冲锋枪说:“一班战士王小强正在站哨,请指示!”

    “是王小强,”田戈还着礼说:“你辛苦了!”

    “首长辛苦。”

    “你现在站的位置,跟刚才喊口令的位置,不是一个地方,对不对?”

    “对头。报告田干事,刚才我问了口令后,迅速换了位置。”

    “你做得很对。在战场上,敌人最怕机智勇敢的对手。”田戈亲切的拍了拍王小强的肩膀,在心里叹道:“这个刚入伍的新兵,竟然如此机灵,打起仗来,肯定是个好样的!”

    田戈的回忆被常思贤的喊声打断了,他赶紧转过身子,向走过来的常思贤说:“有事吗?”

    “我准备马上去检查一下炮排和重机枪排的准备工作,想请你跟我一块去,怎么样?”

    “行,我跟你一块去。”

    天,越来越黑。

    风,时大时小。

    树林中,时而传出鸟的惊叫声。

    左边是山右边是沟壑的小路上,全副武装的一营官兵成一路纵队继续前进。

    常思贤带着担负先行任务的一班,走在最前面探路,后面依次为三连、营指挥所、一连、营部和民兵、二连。

    田戈停住脚步,扭头一看,只见远在后面队伍中的手电筒亮得像火龙一样,眉头拧成了疙瘩,喊了句“袁世贵”,接着说:“走,跟我一块找营指挥所去!”

    袁世贵跟在田戈后面,心想:“他这个时候要去找营指挥所,肯定不是想离开连队,如果他想离开连队,早就离开了。他,究竟是为了么事呢?”

    田戈找到营指挥所的队伍,对走在前面的人说:“这是营指挥所的队伍吗?”

    走在前面的人停住脚步,“是田干事,你有事?”

    “哦,是林排长(营部通信排排长林晓明),姚教导员在哪里?”

    林晓明停住脚步,“在后面,你找他有事?”

    田戈说了声“对”,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声喊道:“姚教导员!”

    “是哪个?我在这里!”姚教导员说。

    田戈边走边说:“姚教导员,我是田戈。”

    “哦,是田干事,你有啥子事?”

    “我向你反应个问题。”

    “啥子问题?”

    田戈说了句“姚教导员你往后面看”,接着说:“我们现在是在越南的境内行进,这后面队伍里的手电筒亮得像火龙一样,如果对面山上有设伏的敌人,岂不是要吃大亏!”

    姚教导员气呼呼地说:“我日他先人,刚刚传了‘不准打手电筒’的口令,这些龟儿子竟然当耳旁风!”

    王营长狠狠地跺了跺脚,“他妈里妈花,这些龟儿子是老鼠日猫――只想一时舒服,不想要命啦!”

    “营长,教导员,是不是再传个口令,”田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就说前面有敌情,再打手电筒按军法处置,怎么样?”

    王营长说了句“要得”,对站在身边的通信班长说:“赵成祥,你去让一连连长往下传口令:前面有敌情,再打手电筒按军法处置!”

    赵成祥答了声“是”,快步向后面走去。

    这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王营长喊了句“林晓明”,接着说:“为啥不走了?怎么回事?”

    林晓明跑过来说:“前面的队伍好像都停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营长、教导员,你们等候消息,我到前面看看。”田戈转身对袁世贵说:“袁世贵,咱们走!”

    田戈在前面小跑般疾走,袁世贵紧紧跟在后面。

    走到三连一排的队伍旁边时,田戈小声喊道:“一排长!一排长在哪里?”

    黄新亮迎了上来:“田干事,我在这儿。”

    田戈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说:“怎么回事?”

    “一班副掉到路边陡坡下面了。”

    “上来没有?”

    “好像还没有。”

    田戈皱了皱眉头,“刘德旺,快点扛上军旗跟我走!”

    刘德旺答了声“是”,赶紧站起来,扛着军旗跟在田戈后面往前走,黄新亮也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一班长柳正昆正在把拴有手电筒的背包带往陡坡下放,陈培刚、常思贤弯着腰在旁边看。

    田戈走到常思贤身边说:“老常,怎么样啦?”

    常思贤:“他刚才还在跟我们说话,好像问题不太大。”

    田戈:“老陈,老常,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把手电筒绑在旗杆上,而后往下放,旗杆比背包带好用一些。”

    “行!老常,你和田干事在这里负责救人,我带领尖刀班继续前进。”陈培刚转过身子喊了句“一班长”,接着说:“继续前进!一排长,你去安排往下传口令:尖刀班已经前进,注意跟上!”

    黄新亮答了声“是”,转身向后走去。

    袁世贵把旗杆放下陡坡,小声喊道:“郭和平,你看见了没有?”

    郭和平在下面答道:“我看见了!”

    袁世贵:“你抓住旗杆没有?”

    郭和平:“抓住了。”

    袁世贵:“你自己如果上不来,就抓紧旗杆,我们把你拉上来!”

    郭和平:“我可以自己上!”

    袁世贵说了句“刘德旺快来和我一起抓住旗杆”,接着说:“郭和平,你可以上啦!”

    袁世贵、刘德旺同时用力抓着旗杆,陡坡下不停地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

    田戈、常思贤时而看看陡坡下面,时而看看袁世贵、刘德旺。

    不一会儿功夫,郭和平露出了头,田戈、常思贤不约而同伸手去拉,郭和平拉着田戈、常思贤的手,一下子跃到了路上。

    田戈、常思贤异口同声:“伤着没有?”

    郭和平敬着礼说:“报告田干事、指导员,我一切正常!”

    常思贤拍着郭和平的肩膀说:“好,快归位去!”

    郭和平敬着礼说了声“是”,转过身子,快步向前走去。

    田戈看着常思贤说:“老常,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你是监察官,有指示尽管吩咐!”常思贤笑着说。

    “不是指示,是建议。眼下的地势,一旦有了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我想,一旦有了情况,你是炮兵出身,负责指挥炮排摧毁敌人的火力,我对重机枪有点了解,和高排长一同指挥重机枪压制敌人的火力,其它任务由老陈指挥,怎么样?”

    “我看行,不过,咱们最好的马上去找老陈商量一下,好不好?”

    田戈说了声“好”,跟着常思贤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