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常要做未来的美梦,而且,这美梦在岁月的陪伴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清晰了。他十分明智地意识到,自己尽管以周总理的教导为座右铭,并以敬爱的总理为榜样。然而,自己与总理的奋斗目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他不会、也不可能走上政治的仕途。
这一方面是由于受到父亲的影响,他平时常听到父亲长吁短叹地自语:“唉,悔不该当初走进军营,要是学门专业、技能,靠本事吃饭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还害苦了孩子。”并且经常告诫子女:“你们千万要吸取教训,一定要吃技术米饭,绝对吃不得政治米饭。老古话说得好:‘家有良田万顷,不如薄技一身。’这是最保险的,无论怎样,绝不能与‘政治’两字搭界。”
母亲也常说:“‘政治’这东西风险太大,可以说是‘昨为座上客,今作阶下囚。’‘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听多了父母亲这种历尽人生沧桑的反思、总结大半生的经验教训,作儿女的随着年岁的增长,思想的成熟,确实会去思考思考,孰是孰非,何去何从。
另一方面,从罗远自身的性格来看,好像也不是吃政治米饭的。他这个人不大喜欢张扬,对生活、对人生似乎有点参透的味道,很淡泊。真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老庄”(指老子、庄子)的影子。但却又胸藏奇志。想想自己既然来到尘世,总不见得白白地走一趟吧?凭自己的能力,应该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这才是根本的。至于那些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等等的名利角逐,他好像不感兴趣,也不会去琢磨这方面的游戏规则。这种互为矛盾的性格,用今天的眼光看,似乎有点背时;因为,现在已不是古代崇扬隐士的农耕社会,也不是五六十年代学习白求恩、争做活雷锋的时代;而是讲究实惠、发家致富的年代。
由于罗远从小对绘画、文学有相当兴趣,且也多少具备些艺术细胞,所以,他憧憬将来能否在艺术上有所发展、或成就。正因为他画图好,所以,美术老师有时为了自己省心,往往叫他代画一幅有小黑板那么大的示范画,张贴在黑板上让学生临摹。这次老师给的样本是一幅风景画。画面是蔚蓝色的大海上一只张着白帆的大船,正向着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的岸边驶去,天空中盘旋着十多只远近高低、大小不一的海燕。罗远非常喜欢这画,他认认真真地画好后,心血来潮地在左上角写上“张帆远航”四个字。当拿给老师时,还生怕受批评。谁知反得到老师的表扬,说:“这四个字题得好啊,正符合题意。你们现在不就是要‘张帆远航’么?”
记得还在四年级时,一次老师在黑板上挂出一幅水彩画——小白兔吃红萝卜,让学生临摹,规定若来不及的话,着色可以带到家里完成。罗远的临摹技巧不错,在课堂上他先用铅笔打样、再着色,到下课时已基本完成,而坐在后面的隔壁邻居杨世海,却一点都没画,他实在画不好。
罗远回到家里拿出来让哥哥看。罗炜觉得两只前脚和后脚的配合不对,拿起笔想给他改,但罗远的脾气很倔,一定要自己改。
哥哥一气之下说:“好,侬自家能画好那我帮世海画,看啥人画得好。”在一旁的杨世海正愁无法落笔,求之不得,就笑眯眯地递过纸和笔。罗炜一边画,一边还用语言去激恼弟弟,气得罗远边画、边抹眼泪。
此刻,做母亲的实在看不下去,便责备做哥哥的,并安慰罗远:“勿要哭,他杨世海的画再好,也不是自己画的,有啥稀奇!侬是自家画咯应该坚持,慢慢会画好咯。”听了阿姆的话,罗远稍稍气平了些。
第二天,放学回家,罗远高高兴兴地拿着画告诉阿姆:“老师表扬我了,说我画面虽有擦拭的痕迹,不太整洁,但形象画得很像,得了九十分;而杨世海的一看就晓得是别人代画的,再好顶多七十分。”就这样,罗远坚持天天作画,到小学毕业时,他的水彩山水、国画水墨都已有相当功底,家里墙上就张挂着一幅获奖的《寒梅双鹊》图。
罗远还有一个梦想,就是万一绘画出不了成绩,那么就写小说,当作家。其实,对绘画与写小说两者,他也感到无法取舍。前面已说过,因受母亲的影响,他对文学确实既有兴趣、又有天赋。在母亲的指导下,罗远看书、阅读的面较广泛,从童话、寓言故事,到武侠小说、历史演义、传奇、传记等书籍都装入腹中;当然,近现代的文学名著也不放过。加上他想象丰富,思维敏捷,词藻华丽,在校的篇篇作文都令语文老师赞叹不已,并常拿出去参加竞赛、获奖。就说小学毕业时写的那首诗——《再见吧,我亲爱的母校》。他运用排比、比喻等手法,写得形象生动、激情澎湃、铿锵有力。所以嘛,他又想圆写作的梦。
童年、少年时代的梦呵,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在罗远做了绘画、写作的梦和憧憬后,又觉得不妥,听老师说,我们正在搞社会主义建设,开始执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国家要造很多机器,将来还要造汽车、拖拉机、轮船和飞机等;而画画和写小说又代替不了建设,看来没用。于是,他又做起了工程师、科学家的美梦……反正现在他的算术、自然常识成绩也优秀,觉得将来完全可能、应该去造机器、汽车、轮船和飞机……然而,在他的梦境中却从来没有做大官、发大财的黄粱美梦。
一个小学生是无法理解什么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平衡关系的。但是,罗远能够把自己对未来的梦想、憧憬,跟祖国人民的需要、命运联系起来,这也确实是胸有大志吧。
总之,至少此时,罗远对未来的梦想和憧憬是充满信心的,潜意识告诉他:将来自己一定会在某个方面作出比较出色的成绩。想着想着,他好像喝了一壶陈年老酒,感觉酽酽的、醉醺醺的……这种酒的醇香,醺得他有点晕乎乎,身子飘飘然起来,馒慢地、慢慢地张开双臂,像鸟的翅膀那样一扑一扑地、拍打着,飞向湛蓝的天空,向着那太阳升起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