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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同学少年
    六月份,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要么是“悉悉列列”持续不断地下着绵绵阴雨;要么是一会儿猛日头一会儿落雨。太阳似乎懒得露脸,有时即使露了一下,不一会儿便又躲回云层里去了,但却把闷热留了下来。空气像是吸足了水份的海绵,撞到哪里就把水份带到哪里;无论是墙上、地上,还是衣物,甚至人的头发和身上,只要是与空气接触到的地方,都会被水汽包围,潮湿粘稠,叫人感觉透不过气来,胸口窒闷得很。

    星期天,下了一个上午的细雨,到中午总算停了,随着毒辣辣的太阳钻出云层,地面的水汽蒸腾而上,饱含水份的空气被晒得咝咝作响。罗远准时来到老大史正茂家,紧跟着老二孙伟达也到了,于是三个人开始照计划复习算术的四则应用题。尽管,三个人额头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嘴巴微微张开着、轻轻喘着气,但始终没停下手中的笔,继续演算、解题。他们不时拿出手帕擦一下汗,又象征性地扇了扇,便继续埋头学习……约摸过了一个小时,规定的几道题罗远第一个做好了,他想把答案告诉他们,却遭到俩人的拒绝。

    老大说;“侬做好勒是侬咯,只晓得答案有啥意思?一定要自家懂得解题步骤,才能牢固掌握。”

    “对呀,各人有各人的解题方法,一定要独立思考;侬勿是读过《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吗?阿勒应该向卓娅学习,不依赖别人。”老二也接着说。他们俩人这种坚持独立作业的态度,反倒弄得罗远不好意思了。就这样,他们三个既独立思考,又相互讨论,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坚持着一起学习。因为,离初中升学考试还有一个星期;所以,他们分秒必争,在作最后的冲刺,哪怕天气再闷热难受,也阻挡不了他们的信心。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考上区里最好的中学(那时没有国家规定的重点学校,只是凭学校的名气)。

    其实,这三个人从罗远刚来到玉书小学时就相知相识、结成要好的学习伴侣了。上帝非常巧合地把他们三人安排在一个班级,使之成为既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又是生活中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史正茂比罗远大两岁,由于二年级时生了一场大病,休学一年,如今还读四年级;孙伟达则比罗远大一岁。他们情同手足,干脆就称兄道弟。从年龄上来说,罗远自然是老三;但从学习成绩来说,如前所述,罗远除了刚来的一学期是第三外,以后始终是第一;史和孙就只有交替成为第二、第三的竞争者了。这三个人都是学习上的好苗子,也都是有远大理想的同学少年。他们常常在一起畅谈理想,憧憬未来的世界。

    罗远说:“我要像周总理少年时那样‘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史正茂说:“我觉得阿勒应该学习少年毛泽东和他的同学‘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孙伟达接上说:“对呀,阿勒今朝读书就是为了将来有出息。倷看历史上有成就咯人都是从小麻勤奋读书、要立志成才。”就这样,他们在勾画着美好的蓝图,梦想着未来的人生……

    这史正茂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到底是年岁大些,看上去老成持重,见人总是笑脸相迎,总要打个招呼,问个好,十分讲究礼节;甚至有点过头,似乎给人有做作之嫌。但为人很热情,善于交往,不管男女同学一搭就熟。他的爸爸是上海申新九厂的老工人,解放后当上工会主席,家庭成分顶刮刮。妹妹史正英与罗远同年、也同级,在乙班就读;成绩也不错,且喜欢唱歌跳舞,是个文娱活动分子。

    孙伟达呢,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个运动健将。打得一手好篮球,又是田径场上的皎皎者。他不像史正茂那么口齿伶俐,但却为人豪爽,颇具侠义之气,只是有时要犯急躁的毛病。父亲是踏三轮车的工人,母亲在菜市场里卖小菜,也是劳动人民出身。但史、孙俩并没有因为罗远出身不好而岐视他、疏远他;相反,在他们看来,罗远很容易相处,而且,对罗既佩服又同情,佩服的是他天资聪明、好学上进;同情的是看到他老是因家庭出身变得心事重重,处处谨小慎微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为此,史正茂就像老大哥那样安慰小阿弟:“呒啥关系咯,老师说了,周总理、还有别的老革命,家庭出身也不好,照样是共产党,只要自家要求进步就好么。”听了好朋友宽慰的话,罗远心里非常感激。同样,孙伟达看到罗远独自一人苦闷的时候,就会拉上他一起去打篮球、打乒乓球……这种在白璧无瑕、纯真少年时代建立起来的友谊,相伴着他们一生直到晚年,这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尤其在今天充满铜臭的世俗社会里,更是弥足珍贵,所谓“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在学习的竞争中,他们虽然互为对手,但从不妒忌,也不骄傲,而是互为一体组成学习小组,一起学习,共同探讨。这深得老师的赞赏,在他们的带领下,别的同学也纷纷组织起学习小组,这样一来,成绩大大提高,全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升入初中。

    到五年级时,改选大队委员,由于受名额的限制孙伟达被留下来担任中队长,史正茂和罗远分别选为大队长和大队学习委员。组成大队委的共有七人,其中的文娱委员由五(乙)班的女同学白净担任。

    说起这个白净,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皮肤白嫩恰如她的名字,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瓜子型的脸、小巧的嘴唇,再配以高挑的身材,活脱脱一个美女的胚胎。她跟罗远同级不同班,在学校二起“反革命”事件中,两人又同病相怜一起接受审查,也同是到第二批才批准加入少先队的。因为白净也是资产阶级出身,他父亲在解放前拥有一家搪瓷厂和一家铝制品厂,所以,当时都作为学校重点调查的对象,一起在办公室里呆过。尔后,又因为“六一”儿童节文娱表演,老师选中他俩排练了《红军舞》,结果获得区文娱汇演的二等奖,从此名声大噪,凡是有文娱演出的舞蹈,罗远和白净成了最佳搭挡。同学间也开始流传着“天仙配”的话本,说他俩一个是董郎,一个是七仙女。罗远听了颇感难为情,红着脸跟老师说以后不想跳舞了;倒反而是白净大大方方地说:“让伊拉去说好了,跳跳舞有啥关系,大家都是同学嘛。”老师赞赏地点点头。当然,老师也批评别的同学不要乱讲,都是孩子嘛,男女同学应该团结、和睦相处。如今,他俩又都成了大队干部,一起工作接触的机会更多了,罗远还是有点摆脱不了尴尬的样子;但在大队长——老大史正茂的干预下,终于能调整心态,融洽地开展工作。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以后,罗远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搬到了南市区工人俱乐部附近,而白净恰恰住在罗远家隔壁的弄堂里。这下可好,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白净后来上了市八女中,罗远和他的两位兄弟分别考上了新建的嵩山中学和老牌子的敬业中学。尽管,他们不再在同班、同校一起读书,但星期天的学习小组依然是保持下来,而且多了一个白净和老大的妹妹史正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