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金华与伟杰

    大队文艺宣传队是金华下乡第二年春天成立的。因为当时各个大队相继都成立了文艺宣传队，而且公社和县里要定期组织汇演，哪个宣传队的节目在汇演中得奖，那是所在大队尤其是大队干部很有面子的事。东风大队的李书记是个文艺爱好者，在五十年代合作化运动中是经常上台演出的文艺骨干，所以对成立大队文艺宣传队非常重视，只要宣传队提出要求，尽量予以满足。

    东风大队文艺宣传队很快成立了，主要有三帮人组成，一帮是本大队青年文艺骨干，他们是主力，一帮人是来东风大队的插队青年，还有几个老年文艺骨干，是当时五十年代文艺骨干中最年轻的，现在年龄在40岁上下，虽然他们艺术已落伍了，但他们有舞台经验，最主要的是他们依然热心文艺，身体还可以，还可为宣传队把把关，必要时上台扮演个中老年人。火箭生产队就有两男两女四个青年参加宣传队，男的是张保根和陈海明，女的是刘金华和夏云珍。张保根会乐器，又会画画，由他负责乐队和布景。陈海明二胡拉得不错，让他当乐队伴奏。刘金华人长得漂亮，高中毕业，普通话、嗓音都好，让她负责报幕。夏云珍虽然只上过四年小学，形象一般，但她嗓门大，戏曲唱得不错，再加上性格外向，做事泼辣，有时替刘金华报个幕，喊个口号还是可以的。

    只有陈伟杰是自己硬挤进宣传队的。他是光明生产队人，与火箭生产队是近邻，他虽然形象还凑合，但嗓子像公鸭，既不会唱，也不会跳，更不会一样乐器，他当宣传队员无论从哪方面说是不够条件的。但他找到李书记说，我是大队民兵营长，宣传队这么多人，得有人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再说宣传队一人管灯光有时忙不过来，我还可以一起管管灯光。李书记被他这么一说，感到也有一些道理，20多个青年男女在一起，是要有人负责他们的安全，灯光在宣传队中虽然是幕后人员，但也很重要，万一演出中突然没了灯光，变得一团漆黑，会造成混乱的，所以，李书记同意他参加了。

    东风大队宣传队一开始就比别的大队宣传队显得突出，虽然开始演的节目也一般，但有两点是一般大队宣传队比不上的，一是漂亮的报幕人员，当紫红的幕布徐徐拉开，并非化浓妆的刘金华往舞台中间一亮相，用甜美的普通话先朗读一段毛主席语录，就把台下的观众震住了。二是美丽的舞台布景，那是张保根的杰作，把风景画得栩栩如生，在幕后灯光的照耀下，让布景颇具立体感，这又使观众赞叹不已。

    三个月后，随着宣传队员舞台经验的逐渐丰富和外出交流演出的增多，每个宣传队员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如刘金华不仅能报幕，而且会唱歌，还能跳舞编舞。张保根不仅把布景越画越好，在乐队中还添置了一架扬琴，这是除了个别公社宣传队才有的乐器，刚买回来时谁也不会敲，张保根苦练了一个星期就基本敲得像样了，后来他又让另一名男乐手敲，因为他最擅长的还是二胡和笛子。他有时还很有创意地与刘金华一起男女声同台报幕，两人形象、普通话都好，配合也很默契，效果相当好，惹得台下的观众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后来，东风大队宣传队已不满足于演小节目了，而是排起了大戏，即沪剧《芦荡火种》。经过一个多月的排练，竟也演得像模像样。夏云珍在剧中演起了女主角阿庆嫂，把阿庆嫂的泼辣机智演得很到位。而张保根在画得逼真的芦苇荡布景后，加了个旋转器，一打灯光，使芦苇荡的水波产生了流动的效果，真让观众叫绝。那年年底，县里组织业余宣传队汇演，先是每个公社选出一个，然后再到县里汇演，东风大队宣传队竟得了全县第二名，李书记看着宣传队拿回的奖状，高兴得合不拢嘴。回想过去他们年轻时在镇里汇演能得名次就不错了，这些年轻人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竟在县里拿到了名次，而且是第二名。有人说，如果不是夏云珍在关键地方忘了一句台词，说不定能得第一。那次汇演东风大队宣传队实在出足了风头，留给观众和评委最突出的印象有三点，漂亮的报幕和布景当然是别的宣传队无法超越的，还有两个男演员的跟斗翻得也让观众席上响起长久的掌声。

    当然，这期间也发生过一些事。宣传队员大多是男女青年，长得又较漂亮，在一起说说唱唱、蹦蹦跳跳，天长日久，就会产生恋情，这是很正常的事。但产生较大影响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一次在本大队演出中，6个姑娘表演一个舞蹈，刘金华是领舞，排在最前面，夏云珍排在第二，演到一半，突然灯光灭了，台下观众噢的一声然后静静地等着灯光亮起继续开演，没想到台上女演员突然在黑暗中喊了一声“流氓！”原来，有人趁黑浑水摸鱼，摸了前排一位女演员的Ru房。有人一听那大嗓门，就知道是夏云珍被人占了便宜。为此，引起前排观众一片笑声。

    那天虽然李书记到公社开会没看演出，但这事很快传到他的耳中，使他非常恼火，马上召集全体宣传队员开会，并单独找男队员谈话，但没有一个人承认。其实，虽然没人承认，大家还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肯定是陈伟杰所为。宣传队员都看得出来，毫无文艺细胞的陈伟杰混进宣传队，主要目的就是打漂亮女队员的主意，尤其是打刘金华的主意。但他混进大队宣传队后，因他一无所长，当然得不到任何姑娘的青睐，他总是对刘金华嬉皮笑脸的，刘金华从来没把他当回事，特别是后来听到前年自己在校时母亲被人揪回东风大队批斗受尽屈辱，就是陈伟杰干是，就更不理他了。于是陈伟杰就动起了歪脑筋。那天演出他看到刘金华领舞，就故意弄断了电线，想上去占一占刘金华的便宜，没想到夏云珍是个性急的人，待灯一灭就往前挤，结果被他摸了一把。如果碰上刘金华，吃了亏可能就不吭声了，可夏云珍是个直筒子，她喊一声“流氓”，让陈伟杰赶紧落荒而逃，并遗憾万分，怎么摸错了人？

    第二件事是那次到县里汇演后，刘金华被县剧团的领导看中。东风大队宣传队首先炸开了窝，一帮人反对刘金华调到县剧团，说那样大队宣传队就要垮掉，陈伟杰是其中的坚决反对者。张保根虽然没表态，但心里也是不愿她离开宣传队。一帮人赞成刘金华调到县剧团，认为刘金华调到县剧团是好事，一方面刘金华在艺术上能不断进步，另一方面她在县剧团学好了本事，还可以来指导东风大队宣传队，夏云珍是其中的坚决赞成者。也有人说夏云珍有私心，她想在宣传队取代刘金华的位置，还有人说她还有别的意图。但最后刘金华没有去成县剧团，因为县剧团在调她前进行了政审，她家的地主成份使她与专业艺术团体擦肩而过。这在那个特别重出身成份的年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当时确令刘金华和一些人感到遗憾，当然也令一些人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