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是信吧,前面没有台头,后面也没落款,内容也简单些,纸条上写道:我的命难道就这么苦吗?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田均平的小卖铺最后只剩下半坛子盐。有人买糖,他说暂时无货。有人买酒,他也说暂时无货。买家问:你这里到底还有什么货?他说有盐。话一传开,田均平的小卖铺为当地贡献了一条不错的歇后语:田均平的小卖铺——盐(严)字当家。小卖铺开成了笑料铺,关张肯定无疑了。关张指的是生意,小卖铺的门并没有关。田均平在小卖铺里干什么呢?不打纸牌了,改搓麻将。据说麻将是用骨头制成的,骨头擦骨头,一会儿就哗啦一阵子。深更半夜,那些人还要鸡要饼地乱叫。除了搓麻将的,还有看搓麻将的,看家比搓家还多,小卖铺几乎成了村里闲散人员的俱乐部。小文儿忍无可忍,指着田均平说: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算我瞎了眼,我算倒了八辈子的黑霉!
田均平对小文儿说:你并没有看错人,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搞女人,就算不错了。他劝小文儿不要吃后悔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就算有卖后悔药的,肯定也是假药,能越吃越后悔。
田均平又把胡子蓄起来了。他的胡子真是他的一个长处,又黑又密又飘逸,称得上美髯。小文儿让他把胡子剃掉。他没说不剃,但就是不剃。小文儿要揪他的胡子,他把胡子护得很紧,要小文儿放尊重点儿,尊重一位公民保留胡子的权利。小文儿问他:你现在又不向村支书抗议了,还留胡子干什么?
田均平说他有了新的抗议对象。
小文儿问是谁。
田均平摇头不语。
一个在土里刨食的人,这样把自己的胡子当回事,让小文儿感到甚为可笑。小文儿说:你当你的胡子是什么,放在马屁股上,连一条马尾巴都不如。马尾巴还能甩起来赶赶蝇子,你的胡子屁事不当。
田均平不许小文儿这样贬低他的胡子,说:有人这山看着那山高,小心把眼看花!什么这杂志,那杂志,谁肚里长着什么样的杂碎,田均平心里清楚得很!
这话等于说得很明白了,着实让小文儿吃惊不小。她忍着耐着,一心一意地跟田均平过日子,没想到羊皮贴不到猪身上,田均平竟这样看她。小文儿恼了,让田均平给她说清楚:我怎么这山看着那山高了?我看看杂志难道有什么罪过吗?你说吧,今天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小文儿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田均平没有说清楚,也没有劝小文儿别哭,他手拈胡须对小文儿说:怎么样,打到你的痛处了吧,好好反省反省吧!
这天镇上逢集,小文儿趁赶集的机会拐到电管所的办公室找田庆友去了。田庆友赶紧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嫂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小文儿不说话,目光里有些怨艾。
办公室里有两个找田庆友办事的人,田庆友抓紧跟人家说了几句,让人家先走了。这给小文儿造成了一个误会,她觉得田庆友对她还是存有私心的,田庆友把别人支走,是为了好好跟她说话。她心里感动了一下,问:我给你写的……你看到了吗?
田庆友像是想了一下,嘿嘿笑了,说:噢。
笑什么?你到底看到没有?
田庆友这才说:看到了。
你怎么理解?
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呢?我觉得嫂子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小文儿认为田庆友理解得很对,她看着田庆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湿了。她小声地把田庆友叫成庆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嫁到田老庄吗?这都是为着你呀!
田庆友的脸红得很厉害,说: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千万不能这么说,兄弟我担当不起。
这时外面又来了两三个人找田庆友,田庆友遂对小文儿说:这儿人多,说话不方便,嫂子,你先去赶集,咱改日再说。
改日再说的说法给小文儿造成了又一个误会,使她心中充满期待。
小文儿挑了一个尚好的月夜,到村外的一座桥头等田庆友。这是田庆友每天回村的必经之路。小文儿果然把田庆友等到了,她说她回娘家有点急事,让田庆友送她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