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沾赌字就容易上瘾,就没个好儿。世上只听说赌博败家的,没听说有赌博发财的。小文儿劝丈夫别再来纸牌了,耽误做生意。丈夫的意见跟她正相反,丈夫说,他正是通过打牌招徕人,招徕生意。丈夫说了一句很时髦的话,说他这是娱乐搭台,经济唱戏。丈夫打牌果然上了瘾。有人要买一盒烟,他人不离座,眼不离牌,让人家到柜台里自己拿吧,别忘了给钱就行了。另外,小文儿劝丈夫卖东西不要赊账,丈夫也不听。丈夫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张开口了,他拉不下那个脸皮。货拿走了,钱收不回来,时间一长,周转金就转不动了。小文儿要去镇上进些货,跟丈夫要钱。丈夫把两手一摊。小文儿有些生气,说:小卖铺不赚钱,还往里搭钱,这买卖还做个什么劲呢,算了,不做了!
丈夫说:不做就不做,我还觉得拴得慌呢,我到外面打工去,靠打工挣钱。
小文儿说:田均平,你总算说了一句有志气的话,你走吧,明天就走,我不拦你!
听小文儿这么一说,丈夫又改变主意了。丈夫像不认识小文儿似地把小文儿看了一会儿,说:什么意思?你是想撵我走吗?告诉你,你撵我走,我反而不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老婆,我还舍不得离开她呢!
小文儿说:谁稀罕你,没人稀罕你!
田庆友不种菜园了。随着城里的大电送过来,全镇所属的各个村庄也要通电。办电需要一批电管员和电工,镇上决定在全镇有文化的青年中招聘。田庆友的文化水平在那儿放着,他一考就考上了,当上了镇里的电管员。田庆友不用吭吭哧哧给菜园浇水了,不用掂秤秆收小钱了,他成了拿工资的人。各村都急着用电,各村的干部都得巴结管电的人,田庆友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一下子就吃开了。田庆友的脸经常喝得红着。村里人问他:又喝酒了?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喝了一点儿。田庆友的自行车换成了电动摩托车,电门一开,他的双脚一点也不用倒腾,摩托就蹿出去了。田庆友每天早出晚归,日,跑到这儿,日,跑到那儿,有点一日千里的意思,田老庄的人不容易看见他了。越是看不到哪一个,越容易说到哪一个。村里人提到田庆友的时候多一些。人们大致相同的看法是,人不管到啥时候,身上还得有本事,有本事就是条龙,遇到龙门才能跳过去。你看人家田庆友,说抖就抖起来了。
小文儿多次听到村里的妇女们说起田庆友,妇女们说田庆友,当然是从妇女的角度,她们说,谁嫁给田庆友,这一辈子算是烧了高香,算是掉进福窝里去了。说这话时妇女都装作无意,小文儿认为人家是有意。她跟田庆友失之交臂,村里那些妇女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人家就拿话捎搭她。这让小文儿心里很不是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但小文儿又不能跟人家犯恼,人家说的是实话。天不怨,地不怨,只怨自己当时多了一个要面子的念头,把一桩好姻缘错过了。要是她当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只须轻轻点一下头,她就是田庆友的人了,烧高香的是她,掉进福窝里的也是她。现在呢,作了田庆友妻子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娘家时当小学老师,嫁到田老庄还是当老师。小文儿拿自己和人家反复比较过了,论文化水平,她俩都是初中毕业。可是论身量呢,她比那个女人高;论长相,她比那个女人好;论皮肤,她比那个女人白;就说胸前的两块东西吧,她的一摸一大把,那个女人的是平不塌……每次比完了,小文儿都禁不住暗暗叹气,都这般时候了,比来比去还有什么用呢!换一个方法想想,她对田庆友也有点小小的意见,倘是田庆友当时盯她盯得紧一些,让媒人再催问一次,也许她就吐口了。
说到底,小文儿还是不甘心哪!
小文儿让田庆友到镇上文化馆给她借一本杂志看,田庆友答应了。晚饭时分,大门外摩托车一响,田庆友果然把杂志借回来了。田庆友没喊嫂子,却喊:均平哥,均平哥,这是我嫂子让我给她借的杂志。田均平把杂志接过去了。小文儿把杂志看得很细,也很快,两天就把一本看完了。看完一本,她让田庆友给她再借一本,再借一本。通过看杂志,她想提请田庆友注意,她也是有文化的人,她和田庆友在一些文化层面上是可以交流的。还杂志时,她问田庆友看了没有,并把杂志上的一些内容讲给田庆友听。田庆友不插言,不跟她讨论,只嘿嘿笑笑就过去了。有一天,小文儿终于在杂志里给田庆友夹了一张纸条,等于给田庆友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