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常向锁着的柜子看了一眼,说:“那都是你自己瞎想的。”
“存在决定意识,要是那封信不存在,我就不会瞎想。我看你还是把信处理掉算了。”
“怎么处理?”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
“我没办法!”
丈夫不高兴了:“说白了我看你是旧情难忘!”
“什么叫旧情难忘?我怎么旧情难忘了?写信的人都死了,难道连一封信都不能留吗!”说到写信的人死了,李桂常顿觉伤感倍生,眼泪夺眶而出。
和往常一样,一见把李桂常惹急了,丈夫就不说话了。
停了一会儿,等李桂常情绪缓解下来才说。他说得静着气,像是生怕再把李桂常惹翻。他以自己作榜样,说他对李桂常爱得一心一意。自从和李桂常结婚后,他连一次老家都没回过,也没给农村老家原来那个离婚不离家的老婆写过信。这都是为李桂常负责,为儿子负责,为家庭的幸福安宁负责。
不见李桂常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他就给李桂常出了一个建设性的主意,让李桂常把兴趣转移到集邮上去。没人写信也没关系,可以到邮局买新发行的邮票。反正邮票不会贬值,只会增值。
李桂常仍没有说话。她为自己情急之中说出的那句伤感的话伤心伤远了,一时还在那句话里不能走回来。
后来,那封信到底还是失去了。一发现信不见了,李桂常马上向丈夫讨要。丈夫笑着,把李桂常稳住,说要给李桂常一个惊喜。李桂常说她不要惊喜,她什么都不要,就要那封信。丈夫对她打保票,说她一定会惊喜的。李桂常耐心等了几天,迟迟不见“惊喜”出现,就失了耐心,立逼着丈夫把信还给她。没办法,丈夫只好向她交底:丈夫把信作为稿子寄给矿工报社了,希望矿工报给予刊登。丈夫说,信一登在报纸上,保存起来就方便了。听丈夫这么一说,李桂常惊是惊了,但没有喜,而是恼了。她脸色煞白,双手发抖,坚决反对把她的信投出去发表。她质问丈夫,有什么权力把属于她个人的信投寄出去,要丈夫马上把信追回来。丈夫大概没想到李桂常会这样厉害,火气也上来了,指责李桂常不知好歹。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动手撕扯起来。丈夫一不小心,碰到大衣柜上的穿衣镜,把穿衣镜碰碎了,露出了后面的木板。镜子一碎,柜子里虚幻的空间就小了,似乎连卧室也变得逼仄起来。玻璃质的穿衣镜破碎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大,对二人起到一定的镇定作用。丈夫说:“你看,碎了吧?”
次日,李桂常坐车到矿工报社追要她的信,人家说没收到那样的稿子。
1999年11月6日于北京
(原载《北京文学》2000年第6期)